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阴阳师手游]非专业阴阳师非自愿上岗手记 作者:九月雪六月霜 文案 听说写阴阳师的同人手气会变好…… 身体还是没力气,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更出来。 3.21 我只写我抽到的妖怪的故事 目前我已经有: n、r全部 除万年竹外的sr ssr:两面佛、茨木童子、阎魔、妖刀姬、花鸟卷、荒川之主 “人上了年纪,记性就不好喽。”鳞这样说着,然后端起茶抿了一小口,发出了幸福的叹息。 旁边穿得绿油油的小姑娘使劲地晃着她的胳膊,“别这样嘛,你答应过要带我出去玩的。” “哎呀呀,你看今天的太阳多好啊,最适合睡觉了。”鳞笑道,“而且今天总算没有奇怪的……” 门口的风铃在这时响了起来。 “请问阴阳师大人在吗?”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鳞 ┃ 配角:莹草、山兔、茨木童子等 ┃ 其它:阴阳师手游、非洲人联盟 ================== ☆、萤草   “我是在靠近大海的地方被那对夫妇捡到的,他们教会我语言,将生活的技能传授给我,如同对待亲生的子女那样对待我,我也在如同侍奉真正的父母那样侍奉他们,他们逐渐在岁月的催促下老去,最终灵魂进入了新的轮回,我曾经在别人的身上感受到和他们相同的气息……不止一次。但是,如您所见……”她摊开了双手,那是一双属于少女的修长、洁白、细嫩的手,“我一直是这个样子。”   “这可不是寻常的事哩。”坐在少女对面的男子轻轻地用折扇掩在唇边,“大概已经多久了呢?”   少女露出了苦恼的神色,“记不清了,大约已经有两百多年了吧。”   “哎呀,那可真是很久了呢。”   “我曾经向役小角大人寻求过帮助,只可惜他最终也没有给我答复。”少女叹息道,“我曾经去阴间寻找过他,追问过他所知道的线索,然而……”   “毫无用处?”   “毫无用处。”少女回答道,“我之后也寻访过京都著名的阴阳师,只是这一百多年来都没有如同役小角大人一样出色的阴阳师,直到您……役小角大人的后裔贺茂忠行大人的出现,我才重新燃起了希望,冒昧前来打扰。”   “既然我继承了主人的灵力和式神,那么我也理应继承他许下的承诺。”贺茂忠行说道,“请您告诉我我该去哪里寻找您吧,当我找到答案后,我会亲自去告诉您。”   “不胜感激。”少女弯腰谢道,“我的名字是鳞,住在京都南面的青山之中。”   她离开的时候,天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贺茂忠行送了她一柄纸伞,目送着她擎着伞踩着木屐在地面的积水上踩出一圈一圈的波纹,渐行渐远……   这是发生在贺茂忠行年轻时候的事。   遗憾的是直到他生命的烛火燃尽,他也没有办法完成这一约定。   ****************************   “今天又会是雨天呢。”鳞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后说道,“太阳也是很没精神的样子啊。”   下雨的话,就不能放任衣服就这样晒在外面了吧。   她这样想着,将挂在外面的淡蓝色小袖从晾衣用的杆子上收了下来,抱着它回到了屋内。   ‘今天也在床上躺一天吧。’   在进屋的刹那,她忽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在她那小小木屋的角落处积攒的淤泥上,忽然多了一抹惹人怜爱的绿色,在翠绿的顶端是一团白色的绒毛,看上去很好摸的样子。   于是鳞摸了上去。   [不要啊,好痒哦]   这样的声音忽然传入脑海。   鳞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类,还有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存在着,她平时并不会主动和他们打招呼,就连和人类打交道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更不用说是和他们了。但这一次,这和面粉一样轻盈、柔软的声音似乎打开了她体内某个恶趣味的阀门,原本只打算碰一下的她足足逗弄了这株草一盏茶的时间直到那传入脑海的声音中带了哭腔,她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离开。   ‘阿咧,我真是个恶劣的人呢。’她如是想道。   等到中午的时候,乌云遮蔽了阳光,倾盆大雨毫无预兆地倾洒了下来,鳞依稀能听见趁着春日来这青山上踏青的游人的咒骂声,在心里暗自发笑。   豆大的雨珠打在苍翠的树叶之上,原本骄傲地向着太阳生长的圆叶一点一点地被打折了腰。   ‘那株草没事吧?’鳞不禁有些担心,‘要是绒毛被雨水打没了可就糟糕了啊。’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看了看大雨,又看了看角落里那把从贺茂忠行那拿来的已经有些破旧的伞,还是甩了甩头,走出了房门。   她看了一眼那株小草,见它恹恹地垂着,又收回了目光,在地上挑选了一片较为完好的叶柄较长的树叶,她轻轻地念诵了一段咒文,让树叶的叶柄如同树木一样坚硬,而后又折返回去,将它插在了小草的旁边。   “嘛,就算是谢礼吧。”她喃喃地说道,“可别说我欺负你啊。”   当她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她听到了很轻的一声谢谢。   放晴的时候,鳞再去看那株草时,它虽然还是很害怕地向后缩了缩,但在她摸它的时候却不会有太剧烈的反抗了。   ‘啊,有一种挟恩图报的感觉呢。’鳞一边摸着小草一边在心里唾弃着自己。   之后几天的太阳都很有精神,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好像能够把一身的霉气都烧干净。鳞成大字型躺在地上,感受着这种慵懒的幸福,她对于阳光以及其他温暖的东西都十分依恋,且她隐隐觉得这是一件很古怪的事。   她的这种感觉本身就很奇怪,毕竟喜欢雨天的人总是在少数不是吗?   下雨的时候就在家里睡觉,出太阳的时候就在院子里睡觉,这样的生活她怎么也过不厌,就连对自己身世的探求也再难给她动力,如果不是因为很久以前就培养出的要吃一日三餐的习惯,她怀疑自己可以一睡不起个几十年。   鳞今天的午餐是酱油饭。用山间的泉水蒸得喷香的米饭安静地窝在碧色的竹筒中,用山里的药材和商贩交易得来的上品酱油散发着好闻的香气,将其浇在米饭之上,轻轻搅拌几下,舀起一勺塞入嘴中,那滋味简直令人心醉。   “真是令人安心的味道呢。”鳞赞叹道。   她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地品尝着美味,却忽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客人吗?”   她已经忘记上一次有客人来这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啊,在搬来这里后她就从来没有接待过客人了。   “真是麻烦啊。”她叹了口气,打算装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然而敲门声并没有停止,在越来越密集的声音中还掺杂了一个女孩子含着哽咽的声音,“阴阳师大人?阴阳师大人请您开一下门好吗?”   “谁是阴阳师大人啊……”鳞头疼地按着头,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在发现敲门的人实在是契而不舍后她终于磨蹭着放下了饭碗,跑去开了门。   “你是……”   门外站着的是一位穿着嫩绿色衣衫,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的可爱女孩。   “太好了阴阳师大人,您终于开门了。”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将泪水憋回去了一些,“您还记得我吗?”   “完全不记得。”鳞毫不犹豫地说道。   女孩子一下子露出了“好受伤”的表情。   “我是那个,就是那个……”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但鳞能回应她的只有一脸的冷漠。   终于,女孩子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好,好过份……怎么这样啊阴阳师大人……”   她就算是在哭的时候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   她的哭声倒是唤起了鳞的回忆,她皱着眉问道:“你该不会是那株草吧。”   哭声戛然而止,然后又重新响起。   “您还记得我啊阴阳师,我真的是太感动了嘤嘤嘤。”   鳞:……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既然你在我屋子旁边住了那么久,你就该知道我不是一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   “哎?您不是一直都在睡觉吗?”   “是呀,所以我哪来的时间浪费给其他的杂事。”   女孩子愣了一下,而后她顶着鳞不耐烦的目光,捏着衣角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来的目的,“我,我是来请求您的帮助的,阴阳师大人。”   “不帮,没空。”鳞冷酷无情地说道。   “嘤嘤嘤……”女孩子哭着卡住了鳞将要合上的木门,她虽然个子娇小,力气却是出奇的大,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这样,“可是找不到草草的话我的朋友就有危险了。”   “草草?”鳞挑起了眉。   “就是那个啊……您以前很喜欢摸的。”女孩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一直叫它草草的。”   “那你呢,它是草草,你的名字又是什么呢?”考虑到自己玩那团绒毛玩了那么久,鳞还是心软了一下,打算先听听情况究竟麻不麻烦。   “我是萤草啊。”女孩子回答道,“萤火虫的萤。”   鳞点了点头,“你最后一次见到草草是在什么地方,带我过去。”   “是!”女孩子一下子跳了起来,原地转了个圈,蹦蹦跳跳地就要去拉鳞的手。   鳞将手背在身后,又向前迈了一步正好躲过了她,冷着脸说道,“你只要带路就行了,我会跟着的。还有我的名字是鳞,不是什么阴阳师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看见萤草的萤草时有想要摸一摸的念头吗 ☆、镰鼬   在鳞那样严肃地解释过自己和“阴阳师”这一行当完全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并且她既不想和人类打交道也不想理会妖怪的事之后,名为萤草的妖怪少女露出了了悟的神情,乖巧地点了点头,顺从地将“阴阳师大人”改口为“鳞大人”。   她的眼睛清澈无比,语气也非常真诚,但不知道为什么,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鳞大人真是无比谦逊的阴阳师大人啊。’此时萤草的内心是这样想的,‘她一定是厌倦了京都的官员之间的种种争斗,才隐姓埋名地来这山间生活的。’   她们在走到一半的时候下起了雨,溪流和雨水的双重冲刷让林中小溪中的石块更加平滑,稍不注意就会有滑倒的危险。鳞在昨晚的占卜中就知道这场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于是“啧”了一声,拉住了萤草的手,说道:“你可要抓牢了,掉下去的话我可不会管你哦。”   萤草愣了一下,而后高兴地大喊了一声“是”。   鳞不是很理解这有什么好兴奋的。   她像过去她的养母牵着自己的手过河那样牵着萤草过了溪流,中途萤草蹦蹦跳跳的步伐差点连累她也找不到平衡,被她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你的草草就是在这里不见的吗?”又走了一段蜿蜒曲折的山路之后,萤草领着鳞到了青山森林的深处,“你没事来这里做什么?”   “那个……我的朋友的伤有点重,我没办法完全治好他。”萤草解释道,“不过我奶奶的奶奶告诉过奶奶,奶奶又告诉过我妈妈,我妈妈又告诉过我这里有效果很好的药草。”   鳞听得有些头晕,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别吵,我念一段咒文。”   在这几百年间她并不是什么事都没做,她对于贺茂忠行也并非全无保留。比如她从没告诉他当年她和他的祖先役小角是很好的朋友,并且曾经向他学习过一些阴阳术。他所教给她的只是寻常的诸如推算天气、指挥纸人服侍自己之类术法,但她在无聊时的钻研却让她学会了更多的东西。   比如自由地穿梭于阴阳两界,比如使用缚咒定住妖怪,再比如她将要使用的能够让一段时期的场景重现的术法。   她对萤草说她要念咒,但事实上她只是闭上眼睛冥想了片刻,山中便渐渐起了雾气,这些雾气又极快地凝聚起来,成为一块巨大的幕布,上面映着的正是萤草想知道的事。   “呀,那是我!是我!”萤草激动地指着雾气上的画面说道,她想要去拉鳞的手,却又怕打扰到她,只好睁大了眼睛看着画面,一面激动地说道,“鳞大人您实在是太厉害了。”   对于这样的褒奖,鳞没有任何的反应,她只是庆幸这件事还不算太麻烦。   萤草的草草是在被她抛上抛下扔着玩的时候被一阵大风吹跑的,在画面中能够找到草草被吹走的方向。鳞看着看不见尽头的道路,发自内心地叹息一声,心想她这一天的活动量恐怕要比过去一年都要多了。   “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指引方向的画面并没有因为鳞开始说话而消失,那些雾气就像是忠心的随从那样跟在鳞的身后,一刻不停地显示着草草的移动轨迹。   “我的!”   “是我的!”   “明明是我的!”   在雾气消失的时候,鳞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与此同时,她身边的萤草惊呼了一声:“草草!”而后立刻奔了过去。   正在争吵的是三只滚作一团的鼬鼠,而他们所争吵的原因就是萤草的那根草草。离开了主人的绿草无精打采地躺在地上,那团看上去手感就很好的绒毛也懒懒地躺着,毫无生气可言。   “草草!草草!”萤草向呼唤着一个朋友那样呼唤着草草,当她快要接近它的时候,一道旋风挡在了她的面前。   “干嘛干嘛,想抢东西啊?”   “即使就是,懂不懂礼貌啊?”   “没礼貌!没礼貌!”   原本吵个不休的三只鼬鼠在一瞬间恢复了团结的模样。   “这本来就是我的!”萤草鼓着嘴不满地说道,“我还想是哪里来的风呢,原来是你们这些坏蛋!”   这三只鼬鼠是名为“镰鼬”地妖怪,经常会以旋风的姿态行动,卷走草草的那阵风也是他们的手笔。   “谁叫你松手了呢?”   “到我们手上的东西就是我们的!”   “谁都不准抢,快滚开,不然我们就要打你了哦!”   最小的镰鼬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萤草一巴掌,“你们这些大坏蛋!”小姑娘一边哭着,一边推开了三只镰鼬,抓住了草草的柄。   “不许走不许走!”   “不给你不给你!”   “快放手快放手!”   镰鼬三兄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草草的绒毛球,坚决不肯松手。   两边拉扯的结果是草草从中间断开了。   “呜啊!”萤草哭得更大声了。   鳞叹了口气,正想要上前去为这场闹剧做一个收尾,却看见哭得伤心的萤草忽然跳了起来,拿着断了一半的草草对着镰鼬三兄弟就是一阵乱抽。   “好痛啊好痛啊!”   “别打了别打了!”   “妈妈呀妈妈呀!”   鳞:……   最后的场景是萤草抱着断成两部分的草草嘤嘤嘤地哭,她的身边不远处是灰头土脸瘫成一堆的镰鼬三兄弟。   “真是够了。”鳞揉了揉眉角,感觉这几百年都未曾这样累过,她走向哭得停不下来的萤草身边,恶声恶气地说道,“喂,别哭了,真烦人,把这株草拿给我看看。”   萤草抽泣着把草草递给了鳞。   鳞仔细地检查了断口处,发现这棵草的内里布满了灵力,或者说,这棵草本身就是灵力的产物。如果这时候有一个普通人类在,想必他不仅看不见萤草和镰鼬,对这棵草应该也是视而不见的。   顺便一提,难怪萤草一直把这株草抛来抛去也没事,寻常的大风是吹不走它的。   如果它是实物处理起来自然会比较麻烦,但如果是灵力的话……   鳞将一层薄薄的灵力覆盖在草草的表面,与其内部的灵力同化,再控制着断口处的灵力重新纠缠在一起,然后她又用自己的灵力形成布条的形状,在上面随便地打了个难看的蝴蝶结,甩了两下,觉得没问题后把它又还给了萤草。   “只能做到这份上了,不准嫌难看。”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萤草接过被修不好的草草,在原地转了两圈,清新的绿色光芒覆盖了她的身体,光芒消失之后,她和镰鼬斗殴时留下的小小擦伤全部消失不见了。   “您,您真是太好了,阴阳……鳞大人!”萤草吸了吸鼻子,将又要落下来的眼泪憋了回去。   “只是你哭起来太烦了而已。”鳞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了的话,我就要回去了。”   她这样说着,但实际上为了不听到“别的事”,她立刻转身离开了,没有给萤草叫住她的机会。   “鳞大人……真的是太温柔了。”小姑娘一只手搂着失而复得的草,另一只手捧着微微泛红的脸,“真的好喜欢鳞大人哦。”   “决定了!”小姑娘右拳敲左掌,说道,“我要做鳞大人的式神……哎哎哎,草草又掉了。”   *******************   鳞觉得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那种现在觉得很烦,但日后某一天睡醒后想起会觉得也挺有意思的插曲,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可能比想象中还要大。   咚咚咚   “……”开门,瞪。   “鳞大人鳞大人,请让我做你的式神吧!”   “……”关门。   咚咚咚   “……”再次开门,瞪。   “鳞大人鳞大人,今天的太阳很好啊……让我做您的式神怎么样?”   “……”关门。   咚咚咚   “鳞大人鳞大人……哎请您先别关门,这是镰鼬从外面捡回来的酱油,听说京都的官员都觉得很好吃哦。”   说是捡回来的,实际是你用武力胁迫镰鼬去别人家偷的吧,这样的行为简直是……   “的确是人间美味。”   将一整晚酱油拌饭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粒米粒都没有浪费,鳞放下了碗,难得的面对着萤草露出了愉快的神情。   “那么,鳞大人,关于收我做式神的事……”   “我说过的吧。”鳞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说道,“我根本就不是阴阳师,收式神什么的根本就不会。”   看见小姑娘失望的神色,她顿了顿,撇过头又加上了一句:“不过,你要是想来我这玩的话……我也拦不住你不是吗……喂!别扑过来啊!听到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抽到了妖刀姬 感激 ☆、山童   “又是雨天啊……”看着连绵不断的雨水,鳞发出了从今天早上算起的第八十三声叹息,“都已经连续五天没有见到太阳了,该不会是有什么妖怪或者别的无聊的人有意导致的吧……”   如果真的有这种情况的话,就算是浪费睡觉的时间也非得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才行呢。   好在鳞对于睡眠这种享受没有厌倦的那一天,就好像她自从在几十年前品尝到了由海的另一边传来的名为酱油的东西后就再也无法割舍这种美味一样。   咚咚咚!   “又来了啊……”鳞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雨珠,挥挥手打开了庭院的门,喊道,“进来吧。”   门外响起了又甜又亮的一声“是”。   穿绿色衣服的小姑娘今天进门的时候不是蹦蹦跳跳的,因为她的手中拿着高高一叠背篓,里面似乎还装着什么东西。   ‘啊啊,如果全都是酱油就好了。’鳞在心里想道。   遗憾的是,背篓里(无论哪一个)装的都不是酱油,而除了酱油、太阳和睡眠之外,她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喜好”的东西。总共有五个背篓,分别装着野菜、蘑菇、药草、鱼干还有地瓜。   “嘛,这是你送给我的吗?”鳞问道,她考虑如果萤草给予肯定回答的话也许应该装作很喜欢的样子。   “哎,不是啊,鳞大人。”萤草坐直了身子,邀功似地说道,“我知道大人不喜欢这些的。”   “那这些东西是……”   “是在大人门边的哦。”萤草说道,“其实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我过来的时候也有注意到哦,只是我以为大人是故意不理会的呢,今天我到的时候忽然想起这几天都在下雨,也许大人连屋子都没有出过,所以替大人拿进来了。啊,要是大人您不喜欢的话我再把它们拿出去吧。”   “唔……算了吧。”鳞说道,她拿起了一个地瓜观察了一番,“似乎有清理过的痕迹呢……不知道是谁送的。”   “啊,大人!”萤草忽然惊叫了一声,“会不会是有人想要害大人呢?”   “哎?”   “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故事吗?不知道是谁送来的礼物,其实包藏了非常邪恶的咒术。啊,那一定是有人嫉妒鳞大人的才华,所以采用这样阴险恶毒的招数……大,大人。”   松开覆在萤草额头上的手,鳞感到一阵哭笑不得:“真是受不了,你怎么会这样想?”她掂了掂手里的地瓜,“我已经检查过了,并没有使用咒术的痕迹,都只是普通的食物而已。”   “真的吗?”萤草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然拿起一块小鱼干,啊呜一口咬了下去,等她艰难地将这自己特别不喜欢吃的食物咽下去后,才笑着对鳞说道,“真的呢,大人,完全没有问题呢。不过大人,这个可真难吃呢。”   “真是的……”鳞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屈起手指谈了一下萤草的额头,“我可没打算吃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不用做这种事啊。”   “那您留下它们是为了什么呢?”   “找到送它们来的人啊。”鳞理所当然地说道,“这种事情应该好好处理的吧。”   对于鳞来说,占卜实在是一门非常简单的课程。她似乎生来便知道这天地星辰事如何运转的,清气和浊气又是怎样结合分离的,不过是轻轻摆动了一会儿泥土和石子,她便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山童吗?”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画下了自己所“看”见的样子,只有一只眼睛的妖怪光着上半身,下面围了几圈树叶,手里提着吓人的大锤子。   “呀!”一看见这图像,萤草便惊讶地叫了起来。   “你认识这家伙吗?”鳞问道。   “是的,鳞大人,我们是朋友。”萤草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头说道,“上次我说的受重伤的家伙就是他,他老是喜欢出去和别人打架……一天到晚就会惹麻烦,真是特别讨厌的!”   但如果她真的讨厌他的话,上次就不会那么着急地要去找草草了。   “真是的……他为什么要打扰鳞大人呢!”   大概是自觉在鳞面前丢了脸,萤草气得鼓起了脸,鳞略带一丝恶意地想等她回去后会不会把山童教训一顿。   就像当初教训镰鼬三兄弟一样。   “先不要急着指责他。”鳞劝道,“山童这类妖怪的数量不少,也许是弄错了呢?”   怎么可能弄错啊?萤草下意识地就要反驳,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说话的对象是鳞,于是将快要冲出口的话咽了下去,顺从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萤草大概在鳞的家里呆了一个多时辰,鳞就因为要睡觉把她赶回去了。   第二天,太阳终于露面了。   大概是为了欢迎这位迟迟没有出现的老朋友,鳞难得起了一个大早,正好看见天边的第一缕阳光。她情不自禁地走出了屋子,想要更近一点地感受这丝温度。   啪!啪!啪!   和萤草的轻盈不同,逐渐接近她屋子的访客有着厚重的脚步声,鳞并没有急着开门,而是等这脚步声停止在她的家门口时才毫无预兆地打开了院子的门,把正在将背篓从背上解下来的妖怪吓了一跳。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别过来!”和占卜显示得一模一样的妖怪将随身携带着的巨大石锤挡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着鳞,“你你你你你……你出来做什么?”   “该做质问这件事的人是我吧。”鳞挑眉问道,“你来我的家门口做什么?”   “什,什么做什么啊……就是、就是随便逛逛而已,才不是给你送东西的呢!”山童努力地梗着脖子表达着自己的坚定。   鳞:……虽然早就知道妖怪中有不少思想简单的,却没想到原来可以这么简单。   “给我送东西?有什么目的吗?”她进一步问道。   “你你你怎么知道我是来送东西的!”山童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那只独眼本来就不小,这下子更是占据了他三分之二的脸。   鳞:……   在她越来越严肃、越来越冷厉的目光的逼迫下,山童终于支支吾吾地说出了真相。   “就,就算萤草那个家伙又暴力又啰嗦,但,但其实她也很容易受伤的,而,而且她也特别害怕打雷什么的,你,你既然收了她做式神,就要好好照顾她!”山童的眼眶有些泛红了,“我,我知道你们阴阳师会把不厉害的式神喂给那些厉害的式神吃,弱,弱肉强食什么的我不是不懂,但是你,你要是敢这么对萤草,就算,就算我打不过你我也不会轻易绕过你的!你礼物都收下了!不可以拒绝我的!”   “这样做是没有用的。”鳞忽然说道。   “哈?”   “我说啊,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的话,这样每天天不亮就过来送礼物,又想着怎么在接受礼物的人到来前就溜掉,除了莫名其妙的感受外别人根本什么都感知不到吧。”鳞慢慢地说道,“如果真的对别人有所求的话,就要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啊,就像你现在这样,像个男子汉一样坦坦荡荡的。”   “男,男子汉?我我我我我现在这样吗?”   “你只听到我最后半句话吗?”鳞不满地说道,但她也懒得再和这个愚钝的妖怪多解释什么,只是认认真真地保证道,“我呢,不算是什么阴阳师,也不想要什么厉害的式神。总之,虽然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好好照顾,但我肯定不会做你说的那样的事情。”   “那,那约定好了哦。”山童说道,“不可以再变卦了。”   鳞点了点头。   驽钝的妖怪这才露出了些轻松的神色,但很快他又紧张地说道,“这,这件事不准告诉萤草,不然她还觉得她对我多重要哩。”   “嗯,好。”鳞干脆地答应道,“她问起来,我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啊,还有还有……”   “这样好吗?”鳞忽然说道,“赖在我家门口。”   “什么嘛,我要说的话可还有好多呢。”   “可是,我好想看到萤草往这边过来了哦。”   “啊?!”   不需要鳞再多做提醒,山童已经感受到了萤草的妖气,他转头就想跑,却还是迟了一步,萤草的草草结结实实地敲在了他的头上。   “山童,你太过分了!居然就这样来打扰鳞大人!我都没有给鳞大人送过礼物!”   “哎痛痛痛痛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啊,鳞大人,请替我解释一下啊好痛!”   鳞笑了笑,退回到了庭院中,并且无情地关上了大门,只留给正在被萤草痛打的山童这样一句话:“哎呀,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赤舌   今天是非常难得的大晴天。   哪怕不走出屋外,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阳光的温暖气息。   不过,鳞还是贪心地希望能享受更多,所以她一大早便将家里的衣服、被褥晒在了外面,然后便无所牵挂地成大字型躺在地上,阳光本身没有香气,但在阳光照顾下的绿草比往常更好闻。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将所有的坏心情都抛开,专心致志地享受着这上天的恩赐。   “鳞大人,鳞大人在吗?”萤草活泼的声音自屋外响起,“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去外面走走吧!去森林里玩怎么样?”   ‘有什么好玩的啊……’鳞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在这么好的天气里出去玩简直就是浪费。’   事实上,她觉得在任何时候出去玩都是一种浪费。   在这么好的阳光中,她连拒绝和训斥的精力都不愿意花费,只当是没有听见任何喧嚣,闭着眼睛调整着呼吸,放空心神。   “我进来了哦,鳞大人。”   院门被推开时发出了吱呀一声,鳞难受地皱了下眉,忍耐了过去。   拿着毛绒绒的草草的萤草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她一眼就看到了懒散的鳞,小跑着冲到了她的身边,“鳞大人已经睡了好几天了啦,应该动一动了哦。”   鳞依旧不为所动,萤草要来拉她的衣袖,她也就任凭小姑娘对她动手动脚,要是连这点定力都没有,她有什么资格说自己热爱“睡眠”这项活动?   “鳞大人真是的……”折腾了半天都没有成果的萤草放弃似地坐到了鳞的身边,生气地鼓起了脸,“我没有见过比鳞大人更懒的人啦!”   不过那么懒的鳞大人居然为了自己的请求走了那么远的路去找草草……这么一想觉得鳞大人真的是太温柔了啊。   鳞完全不关心自己的小崇拜者的心情,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从院子里挪开……   轰隆!   突如其来的巨响让鳞一下子坐了起来,她有些慌张地看了看天色,太阳依旧高悬着,本就数量稀少的云彩也自觉地离它远远的,没有丝毫要靠近的迹象。   ‘难道我太担心这个好天气消失,所以产生幻觉了?’鳞怀疑地想着。   轰隆!   又一声巨响,证明了鳞的听觉并没有出错。   “出什么事了吗,萤草?”鳞向自己熟识的小妖怪询问道,“这附近有会打雷的妖怪吗?”   萤草想了想,忽然一拍手说道,“啊,我想起来了,鳞大人,青山的南面山脚下有一大片稻田,大概是有赤舌在捣乱吧。”   “赤舌?”鳞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这种妖怪的印象,最后只能想到一团黑黑的像乌云一样的东西,“果然像是会打雷的妖怪呢。”她冷笑了一声后说道,让人害怕的怒火出现在了她漂亮的黑色眼眸中,她拍去了衣服上沾着的尘土,迈步向门外走去。   “哎,鳞大人,您等等我啊!”萤草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   “真慢啊。”鳞这样抱怨着,还是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萤草牵住了她的手后才继续向前行进。   上一次走这么远的路是帮助萤草找草草的时候,但那时候也不过是往山中密林的更深处走了些,并不需要担心与人类接触的问题。但这一次却不一样,距离她上次走下青山、再一次看见人类的身影,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好像是为了得到一些酱油吧。   雷声越来越近了。   “哼哼哼,小小的人类居然敢偷袭英俊的本大爷,等着瞧吧,我一定不会轻易罢手的。”乌云一样的妖怪阴森地笑着说道,“本大爷要打雷,一刻不停地打雷,从早到晚地打雷,看你们谁睡得着!”   听见了如此恶毒的计划,鳞如何还能保持得了冷静。   她正打算给这小妖怪一点永生难忘的教训,一直乖乖地牵着她的萤草已经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狠狠地挥了一下她的草草,一道绿色的光芒从赤色妖怪的身体里窜出,没入了草草顶端毛绒绒的球中,下一秒,这只“噼里啪啦”的妖怪就栽倒在了地上。   “鳞大人鳞大人你看!我把他打倒了哦。”萤草兴奋地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鳞的错觉,她总觉得萤草离她初见时那个温柔害羞的形象越来越远……还是说这才是她的本性?   不过,这样的萤草……还挺省心的。   “不过,鳞大人,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萤草有些苦恼地说道,“我们一离开,等这个妖怪醒过来,估计他又会重新打雷了吧。”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从刚才赤舌说的话来看,他会不停打雷的原因应该和这些在上游耕种的人类有关吧。”鳞遥遥地指了指那些在田间耕种的人,“不过他胆子小,只敢在这里打雷,那些人估计听不太清楚,反倒是住在青山上的我被烦得不轻。”   说到这里,她面上露出了嫌恶的神色,显然不打算“将就”几天等赤舌的火自然而然地消掉,不,不要说是几天了,她一分钟、一秒钟也不愿意在那样的噪音笼罩下生活。   “缚。”她低喝了一声,唤出透明的灵力绳索将赤舌牢牢地绑住,然后就这样等着他醒转过来。   也许这种法力低的小妖怪在艰难的生活环境中锻炼出了强劲的生命力,鳞并没有等太久,赤舌的四只眼睛就先后睁了开来,起初他看着眼前的鳞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迷糊地眨了好几下眼镜后,才哇啦哇啦地叫了起来。   “啊啊啊,你这可恶阴线的阴阳师,对英俊的本大爷做了什么?可恶啊!有本事放开本大爷重新来过啊!”   鳞对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着与阴阳师相类似的气质,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在青山附近活动的妖怪对她是一名阴阳师这件事简直是深信不疑。   ‘我和那种多管闲事的家伙到底哪里像了啊……’她在心里不满地呐喊着,但她的语言却没有丝毫偏离于她的目的。   “喂,你为什么一定要打雷呢?”她没好气地说道,“真的很吵哎。”   “哼,你以为充满智慧的本大爷想这么做吗?”赤舌不满地说道,“本大爷也很希望过那种泡在水池里晒太阳的悠闲生活啊,谁知道那些人类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拿着一堆武器就冲上来攻击本大爷,说是本大爷偷了他们的东西,真是够了!本大爷除了向他们借了一点稻田里的水还要了什么啊!”   ‘既然要晒太阳为什么要泡水池啊!湿漉漉的不会很奇怪吗?’鳞在心中疯狂地叫嚣着,但她也自知这是显而易见地弄错了重点,于是对自己的意见闭口不言。   “嘛,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偷东西呀?”萤草问道。   “当然没有喽!”如果不是被咒术束缚着,赤舌一定会蹦起来,“英俊无比的本大爷怎么可能去做这样的事情啊!”   “他们究竟丢了什么东西呢?”萤草接着问道,“应该不是普通的东西吧。”   “啊,好像是新娘新做的衣服什么的吧。”赤舌回答道,“本大爷要那种东西做什么啊。真是烦心啊,人类什么的怎么就不能更聪明一点呢,出了什么事就知道赖在妖怪身上。”   “所以呢,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呢?”鳞问道,“你要怎么样才能停止打雷呢?”   “唔……本大爷也不是气量狭小的妖怪,只要他们的村长愿意来给我道歉,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我知道了,记得说话算话。”鳞说着将缚解开,“这几天你可不要乱跑,省的到时候要道歉的时候又找不到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赤舌不耐烦地说道,“好烦的阴阳师啊。”   鳞懒得和这只自恋的妖怪一般计较,她拉着萤草的手慢慢向人类的村庄走去。   “你在笑什么?”发现了萤草不停偷笑的鳞问道。   “嘛,鳞大人明明可以用不听话就揍你一顿之类的话来威胁那个笨笨的家伙的,但是鳞大人没有这么做呢。”萤草说道,“我只是觉得鳞大人绝对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阴阳师。”   “都说了我不是阴阳师了。”鳞说道,“我只是不想被那家伙的笨蛋气息传染了罢了。”   萤草露出了“嗯嗯虽然我一个字也不信但我会装作都相信”的样子。   “啊啊,真是烦透了,最近怎么总是遇上奇怪的事呢?”鳞恼火地甩了甩头发,摔开了萤草的手自己向前猛冲了几步。   但很快她又停下了脚步,重新对着萤草的方向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收获了络新妇和傀儡师 虽然没什么用,但至少证明脸还不太黑 ☆、三尾(上)   当她们快要接近人类村庄的时候,萤草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些紧张。她牵着鳞的手,抬头看着她问道,“我们真的要过去吗?万一他们像攻击赤舌一样攻击我们怎么办?我听说人类很厌恶妖怪的。”   “如果你不显露身形的话是不会有事的。”鳞说道,“赤舌那个大笨蛋一直实体化当然会被发现然后被揍啊。”   萤草“哦”了一声开开心心地按照鳞的话做了,但她依旧没有放开鳞的手,这个依赖性的动作使得鳞不得不把和萤草相握的手藏在衣袖中,以避免让自己看上去像个笨蛋。   但她倒是没想过把手松开。   在村门口的人和她打招呼的时候,鳞其实是有一点紧张的。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人类交谈了,她的养父母在发现她青春不老后便过上了离群索居的生活,陪伴他们一家的只有渔网和大海的喧嚣。而她呢,在送那对前往彼岸后便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因为进食是不必要的,生计自然也是不需要考虑的。与役小角的交流派遣了她的寂寞,但和阴阳师交谈和同普通人交谈所应用的应当是两套不同的法则吧?甚至和不同的普通人交流所需要使用的方法也各自有所差异吧?   “您是从哪里来的大人呢?”那在村口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从平安京来的大人吗?”   鳞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是当年役小角送给她的,虽然看上去朴实低调,但实际上用的是只有那些有钱的贵族才用得起的好料子。她悄悄地稳定了一下心神,学着她曾经在平安京中见到那些官员家的小姐那样端着架子以端庄的神态和语气表达道,“不,我只是一个……”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从自己知道的那些行当里筛选,发现其中没有一项有利于她之后对真正窃贼的调查,最后无可奈何地说道,“四处游历的阴阳师罢了。”   ‘只此一次。’她对自己说道,‘我可不会一直管这些闲事。’   “哦哦哦,原来是阴阳师大人啊!”男人的神色一下子变了,他倒是没有怀疑鳞会不会说谎,这一方面是鳞的模样太有欺骗性,另一方面也有此地民风淳朴的缘故,“请您稍等片刻,我立刻去请村长过来。”   既然已经将谎言开了头,继续顺理成章地编排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鳞对着留着白胡子的村长再次介绍了一番自己的来历,在谈及来此的目的时,她这样解释道:“我路过此地,感受到了一股妖气,所以想来问问诸位最近可是有失窃什么东西吗?”   “有的有的!”人们争先恐后地说了起来。   “我家的麦子被偷了!”   “我家牛的饲料少了!”   “还有我弟弟从平安京带回来的酱油也不见了!”   有关“酱油”的言论让对萤草、镰鼬的讨好行为(或者说是镰鼬讨好萤草、萤草讨好鳞)心知肚明的鳞稍稍心虚了一下。   “不过最重要的果然还是那件事吧。”有人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惠子小姐的新嫁衣不见了这件事。”   “真是笨蛋,这种已经解决了的事有什么好告诉阴阳师大人的?”立刻有人责骂道。   “请不要这样说。”鳞说道,“很少有妖怪会去偷嫁衣,也许这是什么非比寻常的事情的征兆呢。”   听了这样的话,村民们互相议论开来,显然这样“未知”的说法很容易煽动起他们的恐惧。   “那还是请阴阳师大人去惠子家看看吧。”最后村长代表大部分的村民说道,“不然大家会一直害怕的。”   “好的。”鳞说道,“那就请为我带路吧。”   村民们带着鳞穿过了水田,到了一处普普通通的房屋前,敲门道:“惠子惠子,有阴阳师大人来帮忙了,快开门吧,说不定能够找到你的嫁衣呢。”   他这样喊了几声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眼睛红红的女人走了出来。鳞身边的村长对鳞低声解释道,“惠子觉得弄丢嫁衣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情,所以她一直很难过,虽然我们大家都劝她不要在意,但她并没有听进去。所以大人,请求您尽快找回嫁衣吧,只有这样才能让惠子安心啊。”   “我明白了。”鳞说道。   “这是真的吗?您真的是阴阳师大人吗?”惠子向鳞问道。   “是的。”鳞继续着自己的谎言,“我会尽力为你解决你的烦扰的。嫁衣就是在这间屋子里丢的吗?”   “是的。”惠子回答道,“当时我刚刚将嫁衣完成好,感到十分疲惫,就小睡了一会儿,等我醒来后发现嫁衣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了。如果方便的话,能让我进屋中检查一下吗?”鳞问道。   这个要求自然得到了满足。   “这里有好重的妖气啊,鳞大人。”萤草说道,“而且不是赤舌的哦。”   这一点鳞自然也感觉到了,但她还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以表示对萤草的鼓励。她观察了一圈,比较着妖气浓密的变化,来到了窗口的位置,对村民们说道:“看来小偷是从这里进来的呢!”   这并不算是什么新奇的发现,但当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窗户,在边沿找到了一根红色的毛发后便对村民们问道,“惠子小姐附近有谁养了红色的动物吗?”   村民自然是摇头否认,有人问道:“会不会是那个像乌云一样的妖怪身上掉的呢?他上面不是红红的吗?”   “但是那个妖怪是光溜溜的啊。”立刻又有人反驳道。   “难道小偷不是他吗?”   “现在说这些可没有意义。”鳞打断了这样的讨论,说道,“我可以利用这根毛发追踪到犯人,在我施展阴阳术的时候请不要打扰我。”   虽然她这样说了,但距离她施术和施术结束并没有耗费多久的时间。   “找到了!”她这样说着,然后跑出了门外,向着一个方向跑去,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鳞大人跑得太快了啊。”萤草轻轻地抱怨道,但因为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紧紧地拉着鳞的袖子,这听上去更像是在撒娇。   “因为快要赶不上了。”鳞解释道,“如果那么漂亮的嫁衣被埋进土里弄脏了的话,惠子小姐应该会很困扰吧。”   她带着萤草匆匆地赶到了离村庄不远的一座早已被废弃的神社,层层叠叠的美丽樱花占领了这座残垣断瓦,真难以想象在这样偏远的地方能有这样的美景。   “我感觉到那股妖气了!”萤草兴奋地说道,“我认出来了,这里还有狐狸的气味。”   “这样啊。”鳞停住了脚步,她也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红色身影,结印道,“缚。”   这是非常基础的术法,但确实十分有效。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僵硬着一动也不能动,鳞慢慢地走了过去,将漂亮的嫁衣从地上拿了起来,派去了上面沾着的污渍并且庆幸今天没有下雨,这地上的土还不算泥泞。   “你是……三尾狐?”不需要太长时间的辨认,从那三条标识性的红色大尾巴便能够确认小偷的真实身份了,萤草好奇地走近这美艳无比的女子,问道,“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啊?”   然而三尾狐并没有回答萤草的问题,她的身体被束缚着无法转动,只能拼命把头转向鳞,她努力凶狠地瞪着她,喊道:“把裙子还给我!”   “这可不是普通的裙子。”鳞说道,“有位美丽的小姐要穿着它结婚的。”   “那又怎么样!”三尾狐露出了尖尖的牙齿,“我才不管这些呢,反正我没有见过比它更漂亮的裙子了。”   “你已经很漂亮了,为什么还要漂亮的裙子呢?”萤草问道,“偷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   鳞:……你好像没资格这么说吧。   不过无论心里有多么无奈,鳞并不想当着一只不认识的妖怪的面拆穿萤草的,她静静地等待着三尾狐的回答,在听见她冷漠的“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后便不感兴趣地撇过了头,目光落在了那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堆上面。   “这里……有你重要的人吗?”她看着被种上了小花的土堆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靠帮会乞讨得到了妖琴师,感动 ☆、三尾(下)   听见了这样的问话,三尾狐盯着鳞的目光更加凶狠了。   “这不关你的事。”她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其中透着非常浓重的威胁意味。   “你确定她会喜欢你偷来的东西吗?”鳞问道,“如果她不喜欢的话,那不是很糟糕吗?”   这一次她的问题将这只狐狸难倒了,她愣了片刻,而后又重新肯定地说道,“她肯定喜欢的,她曾经说过巫女服很单调,她肯定喜欢这样的裙子的。”   “那么裙子的样式呢?”鳞追问道,“你知道她喜欢的是短一点的还是长一点的,绣着花的还是绣着鹤的,是喜欢粉色的还是蓝色的?”   这一连串的发问终于将气势汹汹的三尾狐问倒了,她看了看鳞手上拿着的嫁衣,又看了看她小心侍弄着的土堆,挣扎了许久后居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我怎么知道呢?她还没有告诉过我这些就不让我见她了!后来,后来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找她,却只找到这个了!”她哽咽着说道,“人的生命,人的生命实在是太短暂了啊。”   从她的哭泣中,鳞和萤草终于拼拼凑凑地知道了故事的全貌。   三尾狐在化作人形之前曾经和这里住着巫女一同玩耍,但巫女在知道她是妖怪后便不许她再来了,伤心的三尾狐在修成人形后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思念想要再见巫女一面,却只看见她的坟墓和樱花树。   “她,她送了我很多很多东西,我有时候不小心受伤了她会为我包扎伤口,打着轰隆隆的响雷的夜晚她也曾抱着感到害怕的我入眠,可是,可是我还什么像样的礼物都不能送给她……”三尾狐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了地上,“我记得她喜欢吃树果,我就找很多很多的树果送给她,然后看着它们干枯、腐烂,我想,我想,如果送的是衣服这样的东西的话,也许可以留存得久一点吧,这样的话也许,也许她的哪一世就能够有机会见到了吧。”   “那怎么可能啊。”鳞不客气地说道,“轮回之后会失去记忆吧,就算看到了,她也不会知道有什么含义吧。”   面对这样残酷的话语,三尾狐哭得更大声了。   “所以,如果真的有什么想说的话,当面说不就行了吧。”鳞看了看土堆说道,“我试着招招魂好了,如果她还没有投胎的话,说不定就能有机会告诉你她的真实想法了。喂,先说好,我只是试一试啊,能不能成功我可是不知道。”   “这,这是真的吗?”三尾狐擦了一把眼泪,问道,“你是这么厉害的阴阳师吗?”   鳞随随便便地点了点头,心想反正以后也不会和这只妖怪有所牵扯了,便随随便便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她回想了一下曾经见过的招魂术法,循着记忆画了咒印,粉色的樱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在空中打着旋汇聚成人形。   “巫女大人,是你吗,巫女大人!”三尾狐对着那人形问道。   “……”在一阵令人心中发慌的沉默后,那樱花瓣组成的人形歪了歪头,不确定地问道,“小狐狸?”   “是我啊,巫女大人。”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你不可以来这里的。”巫女的声音有一点惊慌,“要是被大巫女看到了,她会把你消灭的!”   一种巨大的欣喜冲入三尾狐的心中,而紧随其后的又是巨大的悲哀,她忍着泪水说道,“啊,请不要担心,没事的,大巫女已经不在了。”   是的,已经很多很多年过去了,很多人都已经不在了。   包括你。   “是……这样吗?”巫女面部的樱花瓣稍稍动了动,她似乎是在环顾四周,当她看见那一个突起的土堆时,恍然大悟一般地说道,“啊,我记起来了,我已经……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三尾狐又哭了起来。   “对不起。”巫女忽然对她说道,“那个时候说了很过分的话。但其实,其实……那并不是我的真心话。能认识你,能和你度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光,我是真的,真的很高兴。”   “我也是一样的。”三尾狐说道,“我一直,一直想找到与你相衬的礼物,但是不管,不管我多么努力,我都想不起来你喜欢什么了。”   “我喜欢你呀。”巫女说道,“我最喜欢的便是你呀。如果你真的想要祭奠我的话,就请在每个春天,将一株樱花树的树枝立在我的坟前吧,这样我就知道,你也和我一样怀念着过去的那段时光。”   “好,好的!”三尾狐擦干了眼泪,郑重地说道,“我一定会记得的。”   没有更多想要叮嘱的话了,樱花瓣组成的人形在风的吹拂下轻轻飘散,三尾狐努力地去抓樱花片,但每一次都只能让它们从指尖轻轻溜走。   无论是光阴还是生命,都是如此的。   “我说,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吧。”鳞对三尾狐说道,她举了举那件漂亮的嫁衣,对偷走嫁衣的小偷说道,“这件嫁衣并不是你所喜爱的巫女所想要的东西,我们现在可以拿走它了吧。”   然而现在三尾狐已经没有心情回答她的问题,她正努力地踮着脚,去找最顶上的最漂亮的一株樱花。   鳞和萤草带着嫁衣回到了村落之中,并且亲手将这嫁衣送还给了惠子。   “太好了,这实在是太好了。”本应幸福的女子捧着失而复得的嫁衣落下了欢欣的泪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阴阳师大人?”老村长的疑问也是这里所有村民的疑问,“您抓到偷衣服的小偷了吗?”   “是啊。”鳞将发生的事向这些村民娓娓道来,只是模糊了事件的关键地点,即便如此,这些性情憨厚的村民依旧为这故事感动得泪光莹莹。   “我们愿意原谅这个小偷。”老村长说道,“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妖怪和人之间也可以拥有这样干净美好的感情。”   “其实许多妖怪的个性都十分简单。”鳞说道,“你对他们好,他们也会知恩图报。”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阴阳师大人。”老村长说道,“请您务必要允许我们用村里的食物好好地招待你一顿。”   “在那之前,你们还有别的事需要做吧。”鳞皱了皱眉,提醒道,“你们忘记被你们冤枉了的赤舌吗?他在这件事中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   村民之间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之声,大都是在议论与赤舌有关的事。   “虽然如此,但他确实偷了我们很多东西啊。”   “对啊,上次我们的水稻刚成熟他就拿走了很多。”   “还有还有……”   “赤舌的确做了很多的坏事,可是,大家,难道他不曾保护过我们吗?”在鳞开口之前,老村长站出来说道,“上一次河水泛滥,难道不是赤舌的雷声提醒了我们吗?为了这样的恩情,就算我们每年将收成分一半给他,也是应该的啊。”   随着他的话,底下的私语之声逐渐平息了。   “我们,我们去给赤舌道歉吧?”有人小声地提议道。   “是啊,还是去道歉吧。”   “去吧去吧。”   于是原本还对赤舌多有抱怨的人们迅速地达成了新的共识,他们排着队,进了山,找到了正在一个妖闷声打雷的赤舌。   “你你你你你,你们想干什么?”赤舌一个轱辘翻起身,警戒地看着围着他的人。   “我们是来向你道歉的。”   “真的十分对不起,我们之前误会你了。”   “这些是给你的稻谷,希望你可以原谅我们……”   “你,你们……”赤舌在原地不停地转着圈圈,“你们这算什么嘛,稻谷当然是新栽的才好吃啊!”   “没问题没问题!”   “只要别吃光就行。”   “我什么时候吃光过啊!”   “没有想到妖怪和人类也能其乐融融呢。”萤草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不禁感慨了起来,“鳞大人,我觉得自己好像也想要去和人类交流了。”   “也不全是这样的。”鳞冷冷地说道,“人类之中,也不都是善类。”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三尾狐姐姐的传记是百合向 ☆、妖狐   大概在妖怪之间也是有名为“礼貌”的规则需要遵守的,他们在得到帮助后往往也会给予一定的回礼。例如赤舌在吃了乡人的水稻后,也会在洪水将要到来时发出雷声示警。   鳞也收到了妖怪的礼物,虽然她在看见放在门口的两团东西的时候差点把它们当作垃圾丢掉。   一团东西是赤舌送来的,是有着奇怪花纹的石头,似乎是他很久以前捡到的。   “真是乱七八糟的礼物呢……”鳞一边嫌弃地说着,一边将这巴掌大小的石块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顺便阅读了石块下面压着的信纸,她偏向于清冷的嗓音和这封信的内容极其不符,因而读出来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既然你帮了最聪明最帅气的本大爷,本大爷就勉为其难地把这藏品送给你啦,你们人类女孩都很喜欢吧,嘿嘿,不用太感谢本大爷哦……啧啧,这字还真是让人嫌弃得不得了啊。”   “鳞大人不喜欢的话就扔了吧。”萤草盯着鳞的口袋说道。   “啊,怎么说也是别人送的东西……”鳞嘟囔了一阵,打开了另一个包裹,“这应该是……从妖气来看确实是三尾狐送的吧。”她将那东西提在手中,轻轻地晃了晃,发出了叮铃叮铃的声音,那是一个小巧可爱的风铃,圆圆的外罩上画着鲤鱼的图案。   “要挂在哪里呢?”鳞向四周张望了一圈,最后锁定了门环的位置,上面的小小弯钩正好能够用来钩住风铃。   “就在这里吧。”鳞说道,然后将这小小的风铃顶上的绳子系在了门环上,“这样就可以了吧。你觉得漂亮吗,萤草?”   “很漂亮呢,鳞大人。”萤草真诚地称赞道。   ***********************   虽然很漂亮,但是……   “我觉得我犯了个错误……”   就算是拥有“瞬间睡着”这一技能的鳞,也没有办法在这阵阵响起的叮铃叮铃声中入眠,等她发现如今这风铃响起的频率已经不能够用山风的“恶作剧”来解释的时候,她的愤怒简直上升到了极点。   “感觉又是什么麻烦的家伙来拜访了啊……”这样的猜想击退了鳞因为一时的愤怒想要去看看是谁这么大胆的决定,她回想了一下之前几次多管闲事的经历,下意识地想到这一步走出去后就是长时间的奔波,于是用她那层薄薄的被子蒙住了头,装作什么都听不到。   几分钟后,她不得不宣告这自欺欺人的行为的失败。   “烦死了,到底是谁啊?!”鳞愤怒地从床上窜起,将被子随便团了团,然后几步冲向了门口。   她见到的是一只有着像芍药花的颜色一样红色耳朵的小狐狸正双腿直立地趴在门板上,伸着前爪拨弄着风铃,驱使着它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响动声。   “漂亮的大姐姐,漂亮的大姐姐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呢?”它不停地说着,从它那张狐狸的嘴巴里发出的是稚嫩的男孩子的声音,“呀,大姐姐已经出来了呀。”   “喂,你是谁啊。”鳞没好气地问道,“你不觉得这么早就扰人清梦是一件非常糟糕的行为吗?”   昨天知道萤草今天要去山里修行所以不会来了的鳞还偷偷高兴了一阵呢,没想到就算萤草不在,还是有人会来打扰她的睡眠。   “可是大姐姐,现在已经是中午了哦。”小狐狸委屈地说道。   “对我而言确实还早。”鳞冷冷地说道,“好了,快点滚开吧,我今天并不想招待客人。”   “哎呀呀,大姐姐好冷淡啊。”小狐狸笑嘻嘻地说道,它的双眼完成月牙状的时候看上去真是说不尽的狡猾,“不要急嘛,大姐姐,既然你都已经出来了就陪我说说话嘛,不然在下一直摇风铃,一直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大姐姐也睡不着啊。”   把这小鬼扔出去吧,就扔到对面那座山上去……   “大姐姐,你说是不是呀?笑一笑嘛,总是板着脸就不好看了呦。”   不,还是扔到海里去吧,它这一身皮毛进了水一定沉得非常快……   “大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呢……啊,在下知道了,你一定是不开心对不对?”小狐狸一把扒住了鳞的腿,“嘿嘿,不要着急,让在下来逗你笑吧。”   在鳞把它踢到天边之前,小狐狸的两只前爪合拢,像人类一样拍了拍手,然后一只红色的小蝴蝶从它的手掌中飞起,慢悠悠地飞向了天边,却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在飞到一半的时候翅膀扑腾了几下,从天空中坠下,化作了红色的粉尘。   “呀呀呀!怎么会这样呢?”小狐狸急得胡乱蹦着,不停地伸手去抄起那红色粉尘,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作用。   “笨蛋,你念咒的速度错了啊,前面那么急后面那么慢,这只蝴蝶当然是后继无力喽。”鳞说道。   “哎哎哎,是这样吗?”小狐狸跳了起来,“在下以前都不知道呢。那那那,那在下再来一次。”   “不需要……喂,你咒文念错了啦。”见这一次那只蝴蝶甚至都没有成型就消散了,鳞哭笑不得道,“念咒的时候不可以这么着急的。你再来一次……不,不行,这一次前面又太慢了,妖力还没有凝结起来就散掉了……对对对,就像这样……这一次只差一口气了,要不你还是试着用画符来配合吧……什么,不会画符?真实的,看着啊,我只教你这一次。”鳞这样说着,双手分别握住小狐狸的两只前爪,带领着她在虚空中画出了简单的图案。   在图案的中央,一只小巧的红蝴蝶钻了出来,在虚空中优美地舞蹈着,一点一点的飞远。   “成功了,在下成功了呢!”小狐狸高兴得又叫又跳,绕着鳞不停地转圈圈。   “是啊是啊,你成功了呢。”鳞说道。   “大姐姐……”小狐狸忽然凑近了鳞,认认真真地说道,“你笑了呢。”   “什么?”   “大姐姐笑了呢!”小狐狸大声地说道,“我大姐姐刚才笑了,在下都看到了,大姐姐笑起来真好看!”   “不要瞎说了。”鳞抹了一下嘴,好像能够将那笑容抹去一样,“你刚才说要问我问题,究竟是什么呢?”   “大姐姐,你是怎么修炼成人形的呢?”小狐狸问道。   “哈?”鳞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大姐姐你不要装了啦,虽然很淡,但是这个风铃上可是有狐狸的气味哦。”小狐狸有理有据地说道,“在下虽然法力低微,但在下的鼻子可是很灵的呢,大姐姐你不要再隐瞒在下了哦,在下可是不会说出去的。”   鳞几乎要笑出声来了,“有狐狸的气息就能够证明我是狐妖了吗?这风铃是一只三尾狐送给我的,至于我本人,我可不是什么狐妖哦。”   “啊?”小狐狸一下子愣住了,“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不会是这样呢?”鳞打了个呵欠,“我已经回答完我的问题了,现在我要接着去睡觉了,你可不能够打扰我,否则我就真的生气了。”   她说完这些话后便走回到了屋中,并且关上了大门。   “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   风铃的声音确实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男孩子的哭声,这比风铃的声音还要吵闹。   ‘不过也不需要担心,毕竟他再哭一阵就会离开了。’鳞在心里这样想道,‘在忍耐个二十分钟左右就够了吧。回去睡吧回去睡吧,不要管他了。’   然而她的双脚却背叛了她的思想,带领着她重新走到了门外。   “真是受不了你啊,这么和你说吧,既然你已经学会了说话的本事,就说明你的能力很不错,寿命也很长。”她说道,“你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自然而然地生活下去,总有一天能够变成人形的。如果强硬地用外力改变的话,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只妖狐不是原作里那只……只是同一品种罢了。 毕竟蠢作者对变态没有好感但难改颜狗本色。 ☆、茨木   鳞告诉自己,她可没有做什么欺负人的事情,就算那只一口一个“在下”的小狐狸嘤嘤嘤地跑掉了也和她没有一点点的关系。   她说的是实话,不能接受是因为那只小狐狸的心智太不成熟,心理实在是太过脆弱,绝对不是因为她的说话方式不对。   “嗯嗯,本来就不是鳞大人的错嘛。”第二天来拜访,顺便送酱油的萤草在听鳞说了前因后果后肯定地说道,“明明就是那只狐狸太笨了,连妖气是谁的都分不清楚,肯定只是一只没什么用的小妖怪。”   在这里“小妖怪”指的是年纪很小的妖怪。   “而且鳞大人说什么都是对的!”萤草在发言的最后毫不犹豫地总结道。   鳞莫名地感到有一点心虚了,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恼火地说道:“真是的,我不会再想这件事了,说到底也是那只狐狸自己一厢情愿地找上门来的,我没有打他一顿已经很好了,对,就是这样,我不会再想这件事了……”她这样说着,一边狠狠地扒了两口酱油饭入口。   在一阵有些尴尬的安静之后,鳞放下了饭碗,对坐在自己对面穿得绿油油的少女说道,“我出去走一圈,你帮我照看一下这里好吗?不要让奇怪的人进来。”   “好的!”忽然感到被委以重任的萤草大声地应道。   ***********************   “真是的,我真是太闲了。”在出门半盏茶的时间里,鳞已经这样重复了不下十次了,显然她对于自己这种自找麻烦的行为无比厌恶,但即使这样,她也没有选择往回走,“真是个麻烦的小家伙啊。”   毕竟已经一天过去了,那只小狐狸一路上留下的妖气早就散去了,鳞只能施展了占卜之术,查看小狐狸现在所在的位置。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它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这让她更没有理由对这小家伙视而不见、放任不管了。   鳞跟着占卜的指示,一点点地接近了小狐狸的所在地,发现它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由得有些紧张,心想这小家伙不会是为了快点修炼成功做了什么危险的事吧。   等她走到它身边,闻到了一股有些奇妙的味道的时候,她的担心才消退下去。   虽然不是很熟悉,虽然和市面上流通的品种不太一样,她还是能够辨认出那是酒的气息。倒在地上的小狐狸的耳朵更红了,整只狐狸趴成一个大字型,睡得无比香甜。   “再,再来一点……”它嘟嘟囔囔地说道。   鳞蹲下身,观察了它一会儿,又沾了一点点草丛上遗留的酒水,轻轻地嗅了一下,被里面蕴藏着的充沛的妖力吓了一跳。   ‘这是从哪里来的呀……’她正这样想着,忽然感到一阵狂爆的妖力从远方冲了过来,粗暴地将阻挡它的粗壮树木一根根地撞断。   “在哪里?在哪里呢?”伴随着这样的嘶吼声,散发着紫色不详妖气的妖怪降临在了他们的面前。   其实很多时候,妖怪的衣着是可以反映妖怪的能力的,比如说像山童、萤草这样的妖怪穿着的就是最简单最朴素的衣着,几乎都是与他们居住的环境相适宜的,一见到那些翠绿的色泽,基本上就可判断它们是来自林间的妖怪,这是一种存在于许多动物之间的习性,它们通过与外界自然融为一体来保护自己。而那些更厉害的妖怪就可以摆脱这样的动物本能,鳞曾经见过一些喜欢穿和服的大妖怪。   眼前出现的妖怪所穿的是一件制作较为精致的盔甲,在他左手右手的护臂甚至还雕了巨大的兽头。   “真是麻烦透了。”鳞小声地嘀咕道,她把小狐狸提了起来,因为这阵妖风这小家伙现在已经醒了过来,正吓得放纵着动物本能“raaww、raaww”地乱叫,成功地将那只大妖怪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鳞突然很庆幸今天萤草没有跟着来,否则她需要保护的对象就变成两个了。   “就是你们吗?偷了酒吞童子灵酒的妖怪?”那个妖怪居高临下地对他们说道,他实在是太高了,如果鳞想要和他目光平视,至少需要踮起脚。   “大概是误会吧,酒吞童子的洞穴哪里是我们能够前去的呢?”鳞这样说道。   “我怎么知道呢?阴阳师总会有这样那样奇怪的手段。”妖怪眯起了他那双金色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类和小妖怪,“这些讨厌的虫子。”   ‘真是的,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我是阴阳师呢?’鳞在心里抱怨着,面上却依旧是一片凝重,她将小狐狸抱到了怀里,对那个妖怪说道,“我能否有幸知道您的身份呢?”   “吾之名为……茨木。”那妖怪昂着头,傲然地说道。   “原来是令京都中的阴阳师都闻风丧胆的大妖怪茨木童子。”鳞称赞道,“不知道您找我们有什么吩咐吗?”   “为什么这样问呢?”茨木童子道,“为什么你觉得……我不是为了解决你们这些冒犯了大妖怪威严的杂碎而来的呢?”   “这样的事情哪里值得您亲自动手呢?”如果可以避免麻烦,鳞是不会介意使用自我贬低和溜须拍马的,“而且,如果您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惩罚我们这些胆敢去冒犯大妖怪的蝼蚁们的话,您在之前就可以动手了,又何必出现在我们面前呢?但您既然这样做了,并且还与我们交谈,便说明您对于我们还有别的吩咐。”鳞这样说着,对着茨木行了一礼,低着头说道,“我们非常乐意为您效劳,所以请您说出您的要求吧。”   “你真是个聪明的家伙。”茨木这样说道,“和你们这样的聪明人说话总是非常省力,不过……”他话锋一转,阴冷地说道,“你们这种杂碎最让人厌恶了。”   鳞面上的表情没有一点点的变化,依旧平静得如同湖水。   “我要你们带我去酒吞童子的洞穴。”茨木高声说道,“我要亲眼看看这个妖怪究竟有多么强大。”   在遇到了茨木童子之后还要再去探访酒吞童子的巢穴吗?   简直是……麻烦。   鳞的大脑中已经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但她还是不动声色地应了“是”,只是在抬头之前对怀里的小狐狸说道,“有机会的话你就跑了吧。”   只有这么轻轻的一声罢了。   她并不指望小狐狸能够记得去酒吞童子巢穴的道路,在短短的一天里,他根本不可能到达那么远的地方,唯一的可能只有它是从别人那里得到了这种灵酒,而无论这种酒的原主人是凶是吉,他对于茨木童子而言都不会有丝毫的价值。   没有价值的东西,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只要是有一些理智的人都会有危机感吧。   “那么,你们就带路吧。”茨木童子说道,他扬了扬下巴,催促着鳞和小狐狸快点行动。   如果仔细搜寻的话还能够找到灵酒的遗留痕迹,鳞沿着这些酒味前行了一阵,在路上,她偷偷地松开了手,示意小狐狸快点逃。   但是小狐狸一动也不动,甚至紧紧扒住了她的衣服。   “你疯了吗?”鳞偷偷地释放了一个阴阳术,让自己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难道你知道酒吞童子住在哪里吗?”   小狐狸摇了摇头,却依旧没有松手。   “不要怕,我会挡住他的。”鳞说道,“你能够有足够的时间逃跑,接下来你只要小心点,他就抓不到你。”   “在下不可以逃的。”小狐狸的声音也传入了鳞的脑海中,“男子汉要讲义气,我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跑掉的。”   “真是个笨蛋!”鳞在脑海中大声地骂了一句,震得小狐狸晕晕乎乎的,“你以为我跑不掉吗?现在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就马上跑掉!你要是不跑掉,我就自己把你扔到远方。”   说完这些,她也不顾小狐狸的反驳意见,自顾自地数了起来:“一、二……”   “你在用阴阳术吗?” ☆、妖琴师(上)   在听见茨木童子声音的一刹那,鳞便果断地作出了反应。她把小狐狸往远处一扔,然后立刻转身布下一道防御的结界,再转过身确定小狐狸确实已经以团成一个团的姿势越滚越远后才重新转回来,对茨木童子即将到来的盛怒袭击严正以待。   但这个穿着华丽的大妖怪却没有攻击她,只是看向她的神情十分微妙。   “你在做什么啊?”他挠着头问道,“你把那只狐狸放跑了是要自己带我去找酒吞吗?”   “如果我现在撤掉结界你会攻击我吗?”鳞直白地问道,她没有回答茨木童子的质问,因为她担心这个问题的答案会激怒他。   “戚……我可没心情和人类浪费时间。”茨木面上浮现出嫌弃的神色,“既然已经跑了就算了吧,我可不想满世界找一只那么小的狐狸,真是的……到头来还是要去问妖琴师那个家伙啊。”   “原来您有第二个选择啊……”鳞说道,她没有多犹豫就撤去了结界,“或许您没有必要在这里和我们浪费时间啊。”   “啧,什么第二个选择,那明明是最糟糕的选择。”茨木的口吻带上了几分抱怨的色彩,在鳞以为他要像个长舌妇那样对自己抱怨一堆妖琴师的不是时,大妖怪闭上了嘴,守住了自己的冷酷形象。   “虽然有一点失望,而且对受到欺骗这件事很生气,不过……”茨木眯起眼睛说道,“没想到会有人把妖怪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重,看在你还不那么讨厌的份上,这一次就饶你一条性命吧。滚吧,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鳞深吸了口气,正想要就这么滚了,忽然感受到身后的风声有了变化,她来不及回头,只能先向旁边一闪,等重新站定后她看到了一幕让她心碎的画面。   团成团越滚越远的小狐狸带着一身的泥泞又冲回到了她的面前,挡在了她和茨木童子的中间。   “你快跑吧!在下会为你争取时间的!”小狐狸神色紧张地对鳞说道,“在下是要成为大妖怪的男子汉,怎么可以靠一个女人保护?”   这可真是……尴尬。   “你……”鳞张了张口,想要让小狐狸明白现在的情况,但又觉得好像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面对这样的变故,茨木童子也愣住了,片刻之后,他爆发出了足以把小孩吓哭的大笑声,“这实在是太有趣了,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发自愿地想要保护人类的妖怪啊!”   “别,别说废话了!”小狐狸面对如此强大的妖气和气势(甚至茨木的体型也远胜于他),吓得四肢瑟瑟发抖,但他还是坚持着没有跑掉,“大妖怪又怎么样,我才不会怕你呢!”   “真是有胆气啊。”茨木童子说道,他低下头,与小狐狸的视线对接,在发现他依旧没有后退的趋势后他面上的神情几乎可以用“愉悦”来形容了,“我说,小家伙,在和酒吞童子决出胜负后,你就做我的手下吧,保证你可以享受数不尽的快乐。”   “你你你,你你别想利诱我!”   “呵,算了,这些事都可以等会儿再慢慢说。现在……”茨木一字一句地说道,“带我到酒吞那里去!”   事情似乎又回到了糟糕的原点。   “真的是非常抱歉!”在如此情形下,鳞不得已用了原本不打算使用的下下策——老实交代情况,她一把把小狐狸捞起,不让这爱逞强的小笨蛋离开自己的怀里,而她自己则是对着茨木童子做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然后将真相解释给他听,“这孩子并不知道酒吞的洞穴在哪里,这酒应该只是他在路上从别人那里偷的……请您让这孩子离开吧!”她的大脑中飞快地略过无数个方案,其中最坏的莫过于她需要和茨木童子硬碰硬地干一架。   听了鳞的话,茨木童子再一次呆住了。他感受到了常听他人说,但他本人却嗤之以鼻的所谓的“人生的起起伏伏”,在之前的半柱香时间内,他的心情可说是跌宕起伏,充满了转折。   “你们是在愚弄我吗?”他生气地说道,“你们一定是在愚弄我吧。”   “我们绝没有这样的意思。”鳞诚恳地解释道,“我们只是想从您的手下保住性命而已。”   眼前的大妖怪不断地喘着粗气,似乎随时都要爆发了,就像是一座火山要喷发一样危险。   但火山终究还是重新平静了下来。   “我可以原谅你们。”茨木童子说道,“但是你们必须要为我完成一件事情,如果你们做到了,我们之间的仇怨就一笔勾销。如果你们做不到的话……”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后面的内容不言而喻。   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麻烦了,但为了避免最大的麻烦——与茨木童子的战斗的发生,鳞不得不答应茨木童子的要求。   “跟上来。”原本的被引导者成为了引导者,茨木童子盯着鳞的手说道,“这一次可不要再有什么小动作了。”   “在出发之前,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鳞问道。   “说。”茨木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我们要去的地方远吗?”鳞说道,“如果三天之内到不了的话,能否允许我同经常来探望我的朋友打声招呼,不要让她白白担心。”   茨木童子想了一下,对鳞问道:“我可以相信你吗,人类?”   “我一定不会失约。”鳞这样保证道,她的眼中浮现出了些许能被称之为“坚定”的神采,这对于她而言可说是非常少见的。   “既然如此,你就先去吧,记得把这只狐狸留下来。”茨木童子说道,“我会在这里等你,如果两个时辰内你回不来的话……我保证你再也见不到它了。”   *************************   萤草一听说鳞要远行,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回去收拾行李。   “哎呀,您做决定实在是太匆忙了。”她轻轻地抱怨道,“这样我会忘记带东西的啊。”   “这一次我想一个人去。”鳞含糊地略过了自己远行的真正原因,她这样对萤草说道,“你不必收拾任何东西。”   因为她的话,小姑娘立刻露出了哀伤的表情,“是我让您讨厌了吗?”她抽泣着说道,“您觉得我跟在您身边是个麻烦吗?”   “不,并不是这样的。”鳞说道,“只是偶尔我也需要一个人的时光。”   萤草“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虽然知道眼前的是一个会挥舞着草草痛打林中的镰鼬、山童这一类妖怪的强大存在,奈何萤草的外表实在太具有欺骗性,就算是铁石心肠如鳞在看见她哭泣的样子时也无计可施。   “事实上,我这一次去是为了正事。”万般无奈之下,鳞只能将之前发生的事简短地说了一遍,希望能让萤草知难而退。   但实际上这样却适得其反了。   *******************   “我说,这是怎么回事?”茨木挑起了眉问道,“这个是谁?”   “我朋友一定要和我一起去。”鳞说道,“我想您一定不会介意吧。”   茨木看了看对自己一脸敌意的绿衣服妖怪,冷笑了一声,“当然不会。准备出发吧!”   说完,他便卷起了一股旋风,将鳞和两只小妖怪一起吹上了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停止了旋转,落地的一刹那,小狐狸立刻窜到了一棵大树下干呕了起来,萤草的情况比他稍好一些,只是头晕得厉害。   而鳞却没有任何感受,她看了看天空,甚至还想再来一次。   “如果你不是人类的话,我都要以为你以前经常在天上飞呢。”茨木童子说道,他等这些脆弱的小生命恢复过来后,指了指一个方向说道,“往这里直走,你们会看到一座破落的院子,里面那个白头发的妖怪就是妖琴师。只要你们能说服他把酒吞童子的下落告诉我,我就再不为难你们。” ☆、妖琴师(下)   茨木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引路人,他随意地指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具体的路途还需要鳞自己探索,这个不负责任的大妖怪告诉他们说妖琴师就住在一座破落的院落中,可问题在于……   “到底是哪一座破落院落啊……”鳞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鳞大人不用占卜术吗?”萤草好奇地问道。   “我也想用啊,只是占卜术的施行并不是毫无条件的,不然我早就卜算出酒吞童子的方位把茨木童子打发走了。”鳞耐心地解释道,“像之前,因为你就在我面前,所以我能够占卜出你的物品的下落,同样的,因为我见过小狐狸,所以能够推算出他所在的大致位置。然而现在,我们要找的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妖怪,占卜,尤其是这种精细到某座房子里的占卜的成功率很低,还是不要浪费精力的好。”   萤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正对她而言,只要了解鳞不能用这一方法这一点就够了,至于个中的原因并不是她所在意的重点。   “不过……妖琴师的妖气比我想象的还要稀薄啊。”鳞无奈地摇着头说道,“你们呢?有闻到什么吗……算了,大不了我们一间间找过去就是了。”她的性格算不上乐观积极,但在看见萤草和小狐狸都自责地低着头的时候还是自觉应该说几句鼓舞的话。   他们一间间地搜寻过去,一开始不要说活蹦乱跳的妖怪,就连琴弦都没能找到一根,直到他们搜寻到第十二座院子的时候,小狐狸才终于找到了一间有些可疑的房间。   隐隐的妖气从房间里漫出来,如果屏气凝神的话还能够听见低低的抽泣之声。   “妖琴师会在这里面吗?”萤草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草草。   “这可不像是琴声啊。”鳞听了一会儿后说道,“而且像是一名女性。”   “这里还有其他的妖怪吗?”小狐狸吃惊地说道,“等等,她是在哭吧?”   “好像是的。”   小狐狸更加吃惊了,他大叫道:“难道妖琴师是个变态吗?”   “不是。”   “他都把女妖怪锁起来了怎么不是……”小狐狸正想要义正词严地反驳,忽然反应了过来,脖子一瞬间僵硬了,怎么也不敢转过头去看自己的身后。   “他他他……他在我后面吗?”他求助地看着队伍中最可靠的鳞。   鳞散漫地点了点头,她一把捞起小狐狸,面对着无声无息出现的妖怪说道,“日安,请问您就是妖琴师吗?”   “不是。”抱着琴、穿着白衣、额头上有一个突起的角的妖怪说道,在鳞心生失望的情绪之前,他又淡淡地加了一句说道,“我不是变态。”   他似乎有些在意小狐狸刚才对他的评价。   “那,那这扇门后面是什么?”小狐狸问道。   “一个很吵的女妖。”妖琴师回答道,“因为总是打扰我弹琴,所以就把她锁起来了。”   他们所感觉到的妖力有一半是来源于里面的女妖,另一半则是源于妖琴师用妖力铸成的锁。   小狐狸:……这还不够变态吗?   “你不弹琴的时候不把她放出来吗?”鳞问道,她不知道该怎么打听茨木童子想知道的事,于是干脆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顺便近距离了解一下妖琴师的性格。   “她习惯里面的环境了不肯出来。”妖琴师冷淡地说道。   小狐狸:……谁信啊!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妖琴师单刀直入地问道,他那张清俊的面容上依旧是面无表情,但从语气中能够听出他的不耐烦。   “事实上是茨木……”鳞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说实话。   “不知道、没空、不感兴趣。”这一次他的不耐烦直接表露在了面容上,并且体现在他转身就走的行动中。鳞下意识地想要拦住他,然而这位妖怪的动作比她预估的还要快很多,他不过是拨动了一下琴弦,便如同一滴融入了大海的水珠般毫无行迹地消失在空气中了。   无论小狐狸怎么闻都没有结果。   “好了,不要白费力气了。”鳞说道,“现在找到他也没用,看来让他开口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比起确定他的方位,现在更重要的是怎么说服他说出酒吞童子的下落……武力应该是行不通的,否则茨木童子也不需要我们来这了。”   “他好像一直很不高兴的样子。”萤草说道,“如果我们让他高兴起来了,他是不是就能答应我们的请求呢?”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小狐狸来回转了几圈,最后用决绝的勇气说道,“实在不行的,我可以像傻瓜一样表演追着尾巴咬给他看。”   “噗嗤!”   在鳞拒绝这个提议之前,从那扇紧闭的门的另一边传来了轻笑声。   “这样子是不行的哦。”那个声音说道,“除了美妙的音乐外,什么都不能够让妖琴师愉悦。”   “美妙的音乐?”鳞为难地皱起眉,她没有细究门那边的女妖帮助他们的原因,只是认真地思考着她所说的话,“我们都不懂这些,现在要找到好听的音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就没有办法了啊。”门那边的女妖发出了遗憾的叹息声,“毕竟妖琴师是非常难搞定的妖怪啊。”   “不过……你似乎很喜欢他啊。”鳞说道,“看来他说你是习惯了呆在房间里不想出来是真话呢。”   “妖琴师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的。”女妖说道,“那个家伙啊,其实好懂到不可思议呢!而且他也挺会关心别人的,有一次我说我睡不着,他就弹了一首让妖怪昏昏欲睡的曲子呢,真是体贴的男人啊,不愧是我的……”   最后的几个字被她自己咽了下去,鳞虽然有些好奇,却也知道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除了琴声之外,他应该还有别的在意的东西吧。”   “绝不可能。”女妖说道。   “我记得以前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个叫伯牙的人类,他是一个十分出色的乐师。”   “像妖琴师一样出色吗?”   “似乎是这样的。”鳞说道,“但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一个不会弹琴的樵夫,因为这个樵夫能够听懂他的音乐,无论伯牙所希望表现的是高山还是流水,樵夫都能够听出来。后来樵夫病逝了,伯牙极其悲痛,将琴也摔断了,叹息这世间再无知音。”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笑,总结道,“所以除了音乐外,一个优秀的琴师也一定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像钟子期一样的知音……不过我说这些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她收起笑容叹息了一声,“知音比音乐还要难找。”   “啊!”女妖忽然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嗯?”   “我想起来了,之前几个月,一直有个妖怪在听妖琴师练琴,那几天,他的琴声好像也充满着喜悦的情感。”女妖说道,“不过一个月前,那个妖怪离开了这里,从那以后妖琴师就变回了原来……不,应该说他比以前还要阴郁了。”   “是吗?”鳞精神一振,问道,“你知道那个妖怪的下落吗?”   “不清楚呢。”女妖回答道,“妖琴师说话总是很毒,一直‘虫子’、‘虫子’地称呼她,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   “她?”鳞愣了一下,“是个女妖怪吗?”   “听声音应该是的呢。”   “那……你知道她有留下什么东西在这里吗?”鳞问道。   有信物的话,就能够使用占卜精确定位了。   “唔……”女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和妖琴师有过简单的打斗,就在院子里的古井那里,也许会留下一些痕迹吧。”   “好的,我记下了。”鳞说道,“真的十分感谢您的帮助。”   她是真的被这一个套一个的麻烦搅得不甚其烦,真切地希望这一切能够早点结束。如果那只身为罪魁祸首的小狐狸不是幼崽的,想必她已经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了。   “呼……要放宽心放宽心……”   鳞深吸了口气,将注意力放到接下来的目标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之后五天蠢作者四处走亲戚没空更新,等忙完这一周后,这篇文会以周一周五每日一更的速度更新。 谢谢诸位的支持。 ☆、络新妇(上)   在这座破落的宅院中有一口大概有一臂宽的古井,在这口井的边沿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青苔,摸上去有些滑腻腻的,有着说不清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鳞上上下下地端详了它一会儿,对萤草和小狐狸说道:“若是再过些岁月,想必这口井也会变成妖怪吧?”   “应该会变成付丧神吧。”小狐狸用一种刻意的老成语气说道,“这种不会说话的东西都是这样的。”   “是吗?”鳞蹲下身,又在古井底部慢慢地搜寻了一圈,终于在一堆泛黄的杂草中找到了一些线索,“这里好像有东西。”她说着将草丛中那一小团东西摸了出来,有些惊讶地说道,“是蜘蛛呢。”   “唔……它的身上好像有妖气呢。”萤草皱了皱鼻子说道,“好难闻啊。”   “有妖琴师的气味啦。”鼻子更加灵敏的小狐狸说道,“还有一股妖气很陌生……不知道是什么妖怪的,它可真倒霉,大概就是在妖琴师和那个妖怪打架的时候被波及到的……有妖气就可以找到那个妖怪了吗?”   “大概有三成的成功率。”鳞说道,“这上面的妖气实在是太微弱了。”   小狐狸顿时露出了有些失望的情绪。   “不过……这是在‘这只是个被妖怪间的战斗波及的无辜牺牲品’这一前提上。”鳞说道,她眯了眯眼睛,提着这只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倒霉蜘蛛走向了庭院中的一处角落,那里有一张蛛网,一只胖胖的浅色蜘蛛正无精打采地立在网上。   “你们看。”她将那只细细长长的黑金相间的蜘蛛放到浅色蜘蛛旁边对照,“样子完全不一样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只蜘蛛可能是那个不知名的妖怪带来的,你们有听说过什么和蜘蛛有关的妖怪吗?”   小狐狸和萤草立刻异口同声地说道:“络新妇!”   “女郎蜘蛛吗?”鳞把蜘蛛塞进了随身携带的小袋子(这还是萤草提醒她带的)里,随便地用衣袖擦了擦手,说道,“看来有必要向妖琴师求证一下呢。”   见识过妖琴师的妖气和模样,再加上她们又呆在他长居的家中,鳞轻轻松松地就通过占卜找到了他。俊秀文雅的妖怪正抱着他的琴呆在一棵树边,对着树上颤颤巍巍、要落不落的叶子发呆,当鳞叫他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缓了好半天眼神才又有了焦距。   “你们还没有走啊……”他似乎没有为他们还能找到他感到惊讶,或者说比起惊讶,他更加为他们的毅力感到心烦。   “你想念的朋友是络新妇吗?”鳞直截了当地问道。   “哼。”妖琴师别过了头,好像又从树干上的纹理中得到了创作的灵感,冷冷地说道,“我怎么会和节肢动物做朋友。”   “所以你确实是在想念络新妇对吗?”鳞迅速地说道。   “那才不是想念。”妖琴师说道,“只是暂时习惯不了的小小改变。”   “既然习惯不了就不要勉强自己了。”鳞笑了笑说道,“我们帮你找络新妇,你帮茨木童子找酒吞童子怎么样?”   妖琴师很长时间都没有答话。   等到树上那片叶子终于掉下来的时候,他才说道:“酒吞童子喜欢四处闲逛,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上次他路过这里,在听我弹奏的时候曾经说过他喜欢艳丽的东西,除了鲜血之外,他所钟爱的便是日出、晚霞之类的……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鳞认真地说道,“我会履行我的诺言的。”   “……茨木童子会满意这样的答案吗?”妖琴师问道。   如果他们被暴怒的大妖怪所解决的话,任何承诺都没有意义了。   “我不知道。”鳞想了想回答道,“不过,就算他不满意,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妖琴师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找出这个身材纤细的阴阳师究竟有什么能够和茨木童子对抗的能为,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叹息道:“无所谓了……反正我不是很想见到那只虫子。”   鳞知道,这肯定不是真话。   *****************************************   茨木童子显然是非常不习惯等待的妖怪,当鳞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发现这只大妖怪已经靠坐着一棵大树沉沉地睡去了,想来就算他们就这样离去,他也不会有丝毫察觉。   不过为了避免将来可能有的更多的麻烦,鳞还是放弃了这个机会。   她咳嗽了一声,见茨木童子毫无反应,便拍了拍他的肩甲,在依然毫无作用后,她干脆请萤草给茨木童子“叮”了一下。   对上那双豁然睁开的饱含着怒火的眼睛,鳞迅速地说道,“我们从妖琴师那里问到了酒吞童子的下落。”   茨木面上的恼怒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是吗?”他站起身说道,“说来听听。”   于是鳞简单地复述了一下妖琴师的答案。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被茨木童子诘问的准备,甚至也思考过如果真的动起手来应该采取怎么样的措施,但没想到她所忌惮的对象居然出人意料地好说话。   “哦?原来是这样啊……”他甚至没有怀疑一下这番话是不是鳞瞎编的便自言自语道,“最近可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战争,如果是日落晚霞什么的,丹波国最大的山峰是哪座来着……真烦人,还是去找只当地的妖怪问问好了。”   说完这些,他便化作一股旋风冲上了天际,将鳞等人丢在了原地。   “……”鳞叹息了一声,向自己的同伴问道,“你们谁知道回去的路?”   回应她的是两双迷茫的眼神。   鳞:……   对于鳞而言,住在哪里都没有问题,反正她已经没有什么值得重视的人际关系了。只是萤草在青山还有一个叫做山童的朋友,若是不告而别难免会让别人担心。   而且她的伞和风铃都还在那里呢。   “真是没办法。”鳞挠了挠头说道,“还是麻烦一点,一边占卜一边回去吧。哦,对了,小东西,你要去哪里呢?”   她一边说,一边提起了小狐狸询问道。   “在下……反正大姐姐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在下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别人管了。”   鳞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这只小狐狸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再交过她“大姐姐”,只是“你、你”地称呼她,现在回想起来,这小家伙之前估计是在为她的严厉话语生气。   那么现在……他已经想通了?   鳞想要将事情往好的那一面想,但她一看见这小狐狸就想起他醉倒的样子,越发感到不放心。她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会儿,心想难道真的是最近的生活太无趣了吗?   “你你你……你干嘛这么看着在下?!”小狐狸见鳞不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蓦地感到一阵羞恼,卷起毛茸茸的尾巴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别,别看了,你不是还要找络新妇吗?”   “也对,既然已经在外面了,干脆把事情都做完吧。”鳞从小狐狸的身上移开了视线,拿出了在妖琴师的宅子里捡到的蜘蛛一阵念念有词。   和上次寻找萤草的草草时一样,这山间的雾气一点一点地凝结起来,只是这一次它们并没有形成巨大的帘幕,而是汇聚成了一只大蜘蛛的形状,虽然雾气没有鲜明的色彩,但就形状而言它和鳞手中的蜘蛛一模一样。   “带我们去你的主人那里吧。”鳞下令道。   雾气蜘蛛立刻迈开八条腿像真正的蜘蛛那样向前爬去了。鳞带着萤草和小狐(她当然不能真的不管这家伙)紧紧地跟在它后面,维持着两米的距离。   在施这个术的时候,她特别庆幸自己有着出色的体力。   雾气蜘蛛带着他们翻阅了两座大山,停在了一个散发着阴冷气息的洞穴前。   洞穴里有着悉悉索索的响动,很有可能是络新妇的其他的八条腿小伙伴。   “打扰了。”鳞喊道,“请问络新妇在里面吗?”    ☆、络新妇(下)   在来络新妇住处的路上,小狐狸告诉了鳞一些和络新妇有关的传说。据说她原本是一个领主的侍妾,和别人偷情又被情郎出卖,结果被领主处决了,她盛怒之下变成了妖怪,要了领主和过去情郎的性命。   是一个老套但是依旧十分悲伤的故事。   “人类真是可怕呢。”小狐狸用这样的言语为故事结尾。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一心复仇的络新妇还是出卖情人的男人。   一般来说,妖怪的诞生存在两种方式。   第一种是像萤草、镰鼬那样诞生于自然,与人类几乎没有半点关系。   第二种就是像络新妇这样,原本是人类,因为种种原因成为了妖怪,虽然没有听妖琴师说起过,但想来他也属于这一类。   第二种妖怪往往对某样事物具有超乎寻常的执着,这份执着也让它们变得更加危险可怕。   如果说妖琴师的执着是他的琴,络新妇的执着大概就是……对世间男子(尤其是那些负心男子)的怨恨吧。   只是这么一来,络新妇会和妖琴师交好就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了。先不提妖琴师的糟糕性格,照道理,单单是他的男性身份就能让络新妇对他充满恶感了。   鳞在喊了一声后,洞穴中并没有反应,于是她又叫了两遍“络新妇”,这一次,洞里终于传来了一些新的响动。   鳞最先看到的是八条粗壮的毛绒绒的丑陋的蜘蛛腿,接着微微仰头才看清了妖怪的面容。   如果要说一个憎恨男人、诱惑男人、杀害男人的女妖怪应该有什么样的面容什么样的神情的话,鳞猜想,那应该是一个明艳妩媚、眉眼间有万种风情、举止轻佻又具有气势的女妖。   但是络新妇的相貌和她所想象的有一些不同。   她的确穿着红色的布料较少的衣物,也的确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但她的眼神与她艳丽的妆容颇不相配。   络新妇的眼神太过平淡了,这种平淡不是榻上美人常见的慵懒,而是代表着主人所感受到的“无趣”。   “阴阳师吗?”她看了鳞一眼,然后说道,“我今天既没有取人性命的心情,也不想做任何人的式神,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我既不是来送死,也不是来收式神的。”鳞回答道,“我只是来告诉您一件事的。”   “那你快说吧。”也许是因为鳞是一位女性,络新妇并没有对她表现出多少敌意,“我不喜欢在外面呆太久……阳光让人胸口发闷。”   “妖琴师非常想念你。”鳞说道,“他希望你能回去听他弹琴。”   “是吗?”络新妇以冷淡的态度回应道,“我知道了。”   鳞问道:“敢问你的答复是……”   “我已经没有兴趣了。”络新妇冷冷道,“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他的琴声。”   “这是为什么呢?”   “没兴趣就是没兴趣了。”络新妇说道,“和人类喜新厌旧的速度比起来,我的兴趣已经持续地更久了。”   “那你最初对他的兴趣又是源于何处呢?”   “你的问题实在是有些过多了,阴阳师……”络新妇眯起眼睛,语气中带有些许不悦,“我今天不想吃东西,但也不介意给自己屯点粮。”   “请原谅我。”鳞以超乎寻常(尤其是她的‘寻常’)的耐心说道,“我只是想要完成妖琴师与我的交易而已,我真切地希望你能够再回答我三个问题,在这之后,我一定不会打扰你。”   “你可真是够烦人的啊。”络新妇的八条腿烦躁地颤动着,好像随时随地都会扑到眼前这个人类面前,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说道,“快点问。”   “你当初对妖琴师感兴趣,是不是因为他对你不感兴趣。”   “算是吧。”络新妇说道,“当然他弹琴确实弹得不错。”   “你说你对妖琴师不感兴趣,是不是因为……你觉得他爱上了你,就和其他的男人一样?”   对于这个问题,络新妇依旧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不管是人还是妖,只要是男的都是一样的德行。好了,你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吧,先说好,你要是敢骗我,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如果我说……妖琴师并没有爱上你,只是把你当成朋友,你会相信吗?”鳞深吸了口气后慢慢地说道。   络新妇露出了些惊讶的神情。   “朋友?”她像是不认识这个词似的又把它说了一遍,“朋友?”   “是啊,朋友。”鳞说道,“除了爱情之外,人类之间、这世间的生命之间也存在着这样的羁绊吧。”   络新妇沉默了一会儿后,露出了有些恼怒的神情,“少胡说八道了,这世上有哪个男人会把一个像我这样漂亮的女人当成是朋友啊。”   “人类之间会不会有这样的思维我不知道。”鳞说道,“不过对于妖怪而言,用人间的规则来度量只怕不太合适吧。”   络新妇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可不要忘了,妖琴师过去也是人类呢。”   “但他现在变成了妖怪,这正是他无法适应人类之间规则的证明。”鳞说道,“不过,无论我在这里怎么说,都不过是一家之言罢了,你若是真的想知道妖琴师和别的男人是不是不一样,你还是自己去判断比较好吧。”   络新妇又是一声冷笑,一下子跳到了鳞的面前,狠狠地瞪着她,想从她的眼睛里瞧出些恐惧,然而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看看吧。”她凑近了鳞说道,“我已经记住你的味道了,如果你让我白跑了这一趟,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   这时候鳞才觉得她果然不愧是传说中那个杀害了无数男子的危险女妖。   “鳞大人……”一直找不到插话机会的萤草有些担心地望着自己崇拜的对象,“您这样说真的没有问题吗?”   “不会有事的。”鳞淡淡道,“我会保护你们的。”   “你在说什么呀。”小狐狸的毛好像都要炸起来了,“在,在下来保护你才对,明明大姐姐才是脆弱的人类啊。”   “无所谓啦。”鳞说道,“不管怎么说,妖琴师能够再见到络新妇了,我们的承诺已经完成了,现在……回家吧。”   她撇了撇头,对扒在她肩膀上的小狐狸说道,“回我们各自的家。”   小狐狸又是一惊,一下子从鳞的肩膀上跳了下来,身上的毛再一次炸了起来,“什,什么,你要对在下始乱终弃吗?果然是喜新厌旧的人类!”   “你在瞎说什么啊。”萤草不满道,“如果不是因为你,鳞大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麻烦,这一路上你也没帮上什么忙,就知道说大话,羞不羞?”   小狐狸气得直跺脚,恨不得扑上去把萤草的头发咬成乱糟糟的一团。   许是感觉到了小狐狸的敌意,萤草也摆出了迎战的状态,随时准备将这罪魁祸首抽到天边,她可是忍了一路了,一想到因为它鳞大人浪费了多少个睡觉晒太阳的好时光就觉得火气大。   “你们两个差不多一点。”鳞说道,“我可是很累了,现在就想回去后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你们要是再耽误时间,我可就不等你们了。”   萤草又瞪了小狐狸一眼,乖乖地把草草收到了背后。   “还有你,小狐狸。”鳞说道,“你不是要变强吗?与其来烦我,不如定下心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修炼,既有效果,也不用担心会惹到麻烦。”   小狐狸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别到了另一边,像是在和大人闹别扭的小孩子。   鳞下意识地想要安慰他两句,忽然又想起自己这几天实在是管了太多的闲事。现在想来,这只狐狸和她根本没什么交情,没必要为他操这么多的心。这样想着,她便同萤草继续向前走去,想要尽快找到回家的路。   被留在原地的小狐狸竖着耳朵听着她没有一丝停顿、甚至连速度都没有减慢的脚步声,一下子感到委屈极了,又不甘心追上去,只好停在原地呜呜地哭。   “你还真的是一个爱哭鬼啊。”不知道过了多久,鳞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他的头顶上方。   “在,在下才不是什么爱,爱哭鬼。”小狐狸一边打着嗝一边说道。   “真是受不了你。”鳞叹了口气,将它抱了起来,“先说好,我只送你到青山哦。”   没办法。   就当是回报他当时折返回来想要帮助她的感情好了。 ☆、唐纸伞妖   在一口气处理了那么多事情后,鳞足足在床上闷头大睡了好久好久才感到恢复了一些精神。   虽然她所谓的“有精神”也不过就是一直以来的那副懒洋洋、毫无干劲的状态。因为睡得太久,鳞有些想念阳光的味道,于是将被子晾在了院子里的竹竿上,自己则伸了个懒腰,打算在院子里走走活动一下筋骨。   她刚这样想,忽然感觉到了一股颇为熟悉的妖力,接着便是门上风铃的响动声。   “鳞大人,鳞大人。”萤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您已经醒了吗?”   鳞想了想,感到自己暂时不想再回去继续睡,再加上她还想知道一下自己这一次睡了多久,便打开了院门,准确地接住了扑到她身上的萤草。   “鳞大人,我好想你啊。”萤草亲昵地蹭着她说道。   鳞拍了拍她的背,问道:“你换了新衣服吗?”   过去萤草总是穿着一身的翠绿,而现在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蓝色的短裙,不止如此,她的头发也被剪成了更加活泼的蓝色短发,甚至她一直拿着的草草也变成了一片黄色的落叶。   ‘已经是秋天了吗?’看着那片落叶,鳞有些惊讶地想道,她知道自己睡了很久,却没想到她这一次一口气睡了好几个月。   “嗯!是山童他们帮我做的!”萤草转了一圈后说道,“没想到他们有这么棒的手艺呢。哦,对了……”萤草将手里的坛子提起,“这是镰鼬兄弟最新得到的酱油呢。”   今天的早饭午饭晚饭依然是酱油饭。   “酱油的味道有些不一样了呢。”鳞将饭粒嚼碎咽下后说道,“似乎……更甜了?”   “应该是京城中贵族们的口味有所改变了吧。”萤草有些紧张地问道,“鳞大人不喜欢吗?”   “不算是……难吃吧。”鳞说道,“只是有一些不习惯……现在只有这样的酱油了吗?”   “镰鼬三兄弟说其他店的酱油的味道和这差不多,应该是所有店铺都改了吧。”萤草说道,“它们找了很久很久,这是最接近原先味道的了。”   “人类真是善变的存在啊……就这么几个月而已。”鳞感慨道。   “不是几个月啦……”萤草说道,她看向鳞的目光中有了几分担忧,“鳞大人不记得了吗?您已经睡了足足两年半啦!”   “这么久?”鳞吃了一惊,她知道自己可以长时间不吃不喝地像动物冬眠一样地睡眠,但是两年半……这个数字实在是太过惊人了。   萤草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大家都很担心呢……不过我相信鳞大人不会有事的!”   “这两年半里……你一直都会来看看我醒没醒吗?”鳞问道。   萤草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因为我不知道鳞大人什么时候会醒,所以只能天天来这里瞧瞧。”   鳞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往嘴里多扒了几口饭,像要把胸口逐渐发涨的情感给堵回去。   “啊!”萤草忽然叫了一声,鳞立刻抬头看她,却听见她说道,“差点忘记了,鳞大人既然已经醒了,不如明天和我们一同去拜访妖琴师吧,他说他新谱了一首曲子,想要鳞大人去聆听。”   “这大概是络新妇的主意吧。”鳞说道,“毕竟以妖琴师那样冷清的性格不大会做出‘邀请’这种举动。”   “那鳞大人您明天去吗?”   “去。”鳞看了眼萤草说道,“顺便还能为自己省顿饭。”   *****************************************************************   鳞和萤草当然不会是妖琴师唯一的客人。   她们也不是到得最早的客人。   “呦,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哦,阴阳师。”盘着双腿坐在庭院中的茨木童子抬起手说道,“我记得……你的名字是鳞对吧?”   “非常荣幸。”鳞客气地说道。   “我应该感谢你呢。”茨木童子说道,他大笑了两声,以鳞对他的印象看,这笑容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够与我的挚友相遇呢!”   “挚友?”   “自然是这世上举世无双的大妖怪——酒吞童子!”茨木的眼睛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啊,那强大的力量,除了巅峰还有什么位置与他相配?阴阳师,我真为你感到有些遗憾,如果你是妖怪……不,哪怕你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你也有机会加入铁之城,为我的挚友效力。”   鳞:……突然有点庆幸被当成一个阴阳师了。   她明明记得茨木童子之前是以挑战酒吞童子为目的的,如今这状态……看来妖怪间最有用的果然是“拳头的法则”。   妖琴师还要准备一会儿,鳞不耐烦一直坐着等待,又不想同别的妖怪打交道,在同妖琴师说了一声后便在他的宅子四处溜达。   不知不觉地,她就走到了当年那个为他们提供了重要信息女妖的房间。   ‘她还在里面吗?’她想着,‘还是说已经被妖琴师放走了呢?’   她试着碰了碰门,发现上面残留的妖琴师的妖气没有要阻拦的意思,便大胆地推开了门。   “哎哎?这里可不是听曲子的地方哦。”一个穿着和服,吐着长长舌头,头部是一顶伞的妖怪蹦跳着来到了她的面前,从声音来判断,她应该就是当年的那只妖怪了,“你好像不是妖怪……啊,我知道了,你就是那时候那个来找妖琴师问酒吞童子下落的阴阳师对吗?真的太感谢您将络新妇劝回来了!”她也认出了鳞的身份,拉着她的手亲切地说道,“你是走错路了吗?要不我领你去那里吧。”   “不,不用,我只是来看看你。”鳞说道,“那个时候多亏有你帮忙。”   “那没什么啦。”女妖说道,“我是唐纸伞妖,是唐纸伞变成的妖怪哦。”   “这个很容易看出来。”鳞轻笑了一下说道。   唐纸伞妖有些害羞地摸了摸脑袋,她看起来有些可怕,但性格却颇为开朗活泼。   “你不去听曲子吗?”鳞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了不了,我不能多晒太阳。”唐纸伞妖说道,她指了指自己的头顶,“要是晒多了,上面的花纹会更淡的。”   伞面上的花纹确实已经十分黯淡了,只能看出一些蓝色的印子。   “这些花纹有什么特殊意义吗?”鳞问道。   “……也不算什么特殊意义啦……”唐纸伞妖笑了笑说道,“只是……嘛,大概算是对过去的一些留恋吧。”   许是因为鳞的问题唤起了她的回忆,唐纸伞妖对鳞讲了她以前的故事。   那时候她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纸伞,做工普通、花纹普通、造型普通……唯一不普通的大概就是她的寿命吧?五十年,在纸伞中属于绝对的高寿。   带着这样的殊荣,唐纸伞十分满足。她没有任何的不满,只是安静地服务着自己的小主人和小主人的妻子,静静等待着自己被替代的那一天。她知道那一天不会太远,因为小主人是个很有本事的年轻人,他弹得一手好琴,依靠这项技艺,现在他们家的生活已经越来越好了。   然而她到底还是没有等到那一天。   强盗冲进了小主人的家中,不仅将他们的财物洗劫一空,更是谋害了小主人一家。   被女主人上了色,重新变得漂漂亮亮的唐纸伞也在被劫掠的财物之中。   “那个时候我就想,我不能什么也不做。”唐纸伞妖说道,“也许就是因为我太想做些什么了,有一天晚上我终于变成了妖怪,给小主人报了仇。”   这是一个比络新妇的故事还要寻常得多的悲剧。   “你的小主人……就是妖琴师吗?”鳞犹豫着问道。   “我不知道。”唐纸伞妖有些沮丧地说道,“我很笨的,记性又不好,小主人的相貌我早就记不清了。不过……我认识妖琴师的琴声,和小主人一模一样!”    ☆、惠比寿   “你确定他们的琴音很像吗?”鳞问道。   唐纸伞妖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都很好听。”   鳞目瞪口呆,但她看着唐纸伞妖头上正中间那弯弯的述说着愉悦的眼睛,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联想到的样子,自然而然地同她告别了。   她听见身后有咯吱咯吱的响声,显然唐纸伞妖又把木门合上了。   当她回到妖琴师演奏音乐的地方的时候,发现又多了几位新的客人,她并不想认识更多的麻烦人物,于是简单地判断出他们都不是危险的妖怪后就不放在心上了,坐回到了萤草的身边。   “鳞大人,没想到妖琴师有这么多的朋友呢!”萤草兴奋地说道。   的确是没想到。   鳞心里这样想,但她估算了一下妖琴师和自己的距离远近,还是将失礼的话咽了回去,顺便转移了一下话题,“我刚才去见了那只帮过我们的女妖,她是唐纸伞变成的妖怪……”她简单地将唐纸伞的经历阐述了一遍,颇有些意外地瞧见萤草的眼中已经有了盈盈泪光。   这几年萤草的个性越来越强势了,她竟有些记不清她初次见到这小妖怪的时候她是怎么一副柔弱无依、多愁善感的模样……还是说那个样子本来就只是一个错觉?她回想了一下鼻青脸肿的镰鼬和山童,‘果然是错觉吧。’   “好可怜啊,唐纸伞妖真是太可怜了。”萤草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再也见不到鳞大人了,我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鳞原本已经习惯了萤草突如其来的日常表白,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了两年多的缘故,她又有了挺不住的感觉,只得干咳了一声,脑中飞快地思考着接下来话题的走向。或许以就应该责怪那两年多的睡眠,她感到自己的反应比过去慢了好多,想了好久依旧没有想出下一个话题。   幸运的是,这个时候有人来拯救她了。   “喂!”   虽然这个打招呼的方式极其没有礼貌,但因为现在情况特殊,鳞也就没有计较这些,而是立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并且露出了难得的和善笑容。   她最先看到的是一双金光灿灿的眼睛,接着是眼睛上方艳红色的妩媚妖纹。   “我明明听见的是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啊……”鳞有些困惑地喃喃道。   “你说我不像男孩子?”站在她面前的妖怪更加不高兴了,“真是太过分了!”   因为生气,他头上的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   “妖狐?”鳞很快认出了这妖怪的品种,再结合自己的记忆,她试探性地问道,“你是当年那只小狐狸?”   “除了我还有谁啊?!你这个负心汉!不负责任的家伙!”见她回忆起了自己,妖狐非但没有丝毫的感动之情,反而气急败坏地指责道,“居然把我往青山一丢就带着那只草妖走了,说好的要保护我的呢?”   “……”对方摆明了是在无理取闹,鳞又能说什么呢?她撇了撇嘴,缅怀了一下曾经那只会甜甜地叫自己“大姐姐”的小狐狸,又想象了一下自己什么都不说后的结果,为自己辩解道,“青山里没有什么凶狠的妖怪,我不觉得还有要保护你的必要。”   妖狐气得眼睛都红了。   “你就是不想管我了嘛。”他跺了跺脚,似乎要转身跑掉,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背后的大金鱼撞倒在地。   “哎呦!”他揉了揉屁股,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气道,“老头子你在干什么呀!”   “哦呼呼。”骑在金鱼上的是一个身材短小的老人,“抱歉抱歉,老夫没想到你好好地说这话忽然要离开。”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是好好地在说话了?”妖狐反驳道。   “哦呼呼,你不是一直在对这位小姐撒娇吗?”老人笑眯眯地说道,他双腿夹了一下金鱼,让它更加凑近鳞,然后友好地说道,“日安,美丽的小姐,老夫是惠比寿,姑且算是这只可爱的小妖狐的长辈吧。”   “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的长辈了?!”   “你看,你又在撒娇了。”惠比寿摇头叹息道,“您一定就是小妖狐天天念叨着的那位好心肠的鳞小姐吧,见到你实在是太高兴了。”   “我哪里有天天……”   “小妖狐他不仅现在对你撒娇,平时睡觉做噩梦都会叫你的名字呢,这可是蝴蝶精小姐告诉老夫的啊。”   “你胡说什么……”   “不仅如此,他有一次还对老夫说,以后要嫁给鳞小姐呢!”   “这绝对是造谣……”   惠比寿的声音不响,但却有极强的辨识度,再加上他所说的内容,鳞完全无视了旁边红着脸反驳的妖狐的声音,不断地因为惠比寿说的话发出一声声惊奇的“咦?”或“哎?”。   当惠比寿终于说完的时候,妖狐已经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哎呀呀,你这是怎么了呀?”惠比寿操控着金鱼绕着他转了一圈,“就算是你见到鳞小姐后自惭形秽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她也没必要那么沮丧啊。”   妖狐捏着拳,好像随时要把惠比寿从金鱼上揍下来,他的拳头还没有挥出,惠比寿却已经“哦呼呼”地笑着离开了这边,跑去和妖琴师聊天了。   鳞觉得妖狐有点可怜了。   “他他他瞎说的,你不要相信他!”妖狐涨红着脸说道。   他刚才的气势汹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比起方才,他现在地样子才更附和鳞心中对“撒娇”一词的理解。   “嗯。”鳞随便答应了一声,却瞧见妖狐面上不知为何带了一丝失落。她心里有些奇怪,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理解这小妖怪的心思,瞧见他有模有样的人形,想了想后夸赞道,“你这两年进步很大,已经比过去厉害很多了呢。”   “那是当然的啊。”妖狐的精神一下子振奋了起来,“在下可是很厉害的啊。”   听到熟悉的“在下”的自称,鳞忍不住笑了笑,心想虽然这只小狐狸不像以前一样软糯到动不动就哭鼻子,但也算是可爱。   “我猜,这之中当然有惠比寿的功劳吧。”鳞说道,“虽然不是茨木童子那样强大又具有攻击性的妖怪,但他应该也属于不容小觑的大妖怪吧。”   “这种事情我可不清楚。”妖狐挠了挠头说道,“这老头子总是神神秘秘的,不过他教了我很多倒是真的……”   “你讨厌他吗?”鳞问道。   “当然讨厌!”妖狐肯定、坚决地说道,“他总是开一些奇怪的玩笑来捉弄我,还经常嘲笑我,我肯定讨厌他。”   鳞耸了耸肩,对这点不置可否。   “鳞大人,妖琴师好像要开始演奏了。”萤草提醒道。   于是鳞和妖狐立刻正襟危坐。   在妖琴师的手拨动琴弦之前,鳞听见妖狐轻轻地说道,“其实也不是特别讨厌。”   鳞想,捉弄妖狐大概就是惠比寿表达对他的喜爱的一种方式吧。   无论用什么语言都无法描绘妖琴师的琴声。   与他儒雅俊秀的外貌截然不同,妖琴师的琴声中蕴藏着澎湃的气势,想来也是,能够让身为鬼族最强者的酒吞童子都为之侧目的音乐怎么可能会是寻常的闺怨相思呢?   妖琴师的琴不仅仅是技艺,他甚至在之中运用了妖力,正是因为他的投入,在他演奏至乐曲最为激动人心之处的时候,他周身也散发出白色的光芒,并且显现出一种让人吃惊的压迫感。在场的妖怪中,除了茨木童子巍然不动外,就连络新妇这种等级的妖怪都不得不眯起眼睛避免直视。   幸好这光芒只持续了一瞬,等它散去后,鳞吃惊地发现坐在琴前的已经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妖怪了。   那些难看又吓人的装饰品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还有妖琴师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许是看出了鳞的吃惊,萤草对她解释道:“这是妖怪们的觉醒状态,没想到妖琴师仅仅因为弹琴就会露出这样的形态。”    ☆、独眼小僧   在演奏结束后,鳞尽量隐蔽地盯着妖琴师那可怕的样貌看了一会儿,低声向萤草询问道:“妖怪觉醒之后还能再变回去吗?”   托役小角的福,她学了不少阴阳术,但人类对于妖怪的了解始终是有限的,至少在她学习阴阳术的年代还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她原先不想和妖怪有牵连,自然也不会刻意地调查了解,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有些妖怪在快被打败的时候会变身,同时实力也会瞬间上升。   “可以是可以啊。”萤草说道,“不过为什么要变回去呢?”   鳞实在不好意思在如此质朴的小妖怪面前说出“实在是太丑了”这种会暴露自己肤浅之处的理由。   “那萤草,你觉醒了吗?”她问道。   “还没有……”萤草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但很快又满怀希望地握紧了拳说道,“但鳞大人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不,你不需要如此的。”鳞又看了一眼变得格外显眼的妖琴师,真诚地说道。   妖琴师并不是好客的妖怪,他炫耀完了(虽然他本人绝不承认他是在炫耀)他的新作品,便不客气地将自己邀请来的客人们打发走了,好在在座的都知道他的秉性,就连脾气最坏的茨木童子都没有同他计较。   “他得罪我的地方多了去了,真的要计较哪里忙得过来。”茨木嘟囔着,他加快了脚步,一手掌拍在鳞的身上,疼得她龇牙咧嘴,而他却毫无诚意地说道,“抱歉抱歉,我又忘记你是脆弱的人类了,毕竟没有人类会一睡睡两年。”   “我记得……你之前似乎非常讨厌妖琴师啊。”因为茨木随和的态度,鳞也将敬称改为了普通称呼,见茨木没有恼怒的迹象,便彻底放下心来。   “如果没有他,我根本不可能与挚友相遇。”茨木真挚地说道,他的情绪忽而激动了起来,热情洋溢地说道,“不,应该说,我与挚友的相逢是命中注定的美妙奇迹!而他则是命运派来推动这奇迹的使者!”他看了眼鳞,补充道,“当然你也是。”   鳞尴尬地笑了笑,有点怀念曾经在这只大妖怪身上感觉到的危机感。她对茨木口中的挚友感到有些好奇,能让像茨木童子这样的大妖怪的性格扭曲成这样,他一定也是一只非常特(脑)立(子)独(有)行(病)的妖怪。   茨木童子在“屈尊”说完这些后便迫不及待地冲上了天空,化作一团飓风向远方去了,鳞猜测他应该是去找他的挚友了。大妖怪的身形刚刚消失,有着红色耳朵的妖狐便立刻凑了过来,“哼”了一声后说道,“总有一天,我会比他更厉害。”   鳞敷衍地“嗯”了一下,担忧立刻反应了过来,在妖狐盛怒之下的滔滔不绝出之语口之前补充道,“如果你一直努力的话,还是有可能会成功的。”   “哦呼呼,鳞小姐要对他有信心哦。”惠比寿骑着他的大金鱼摇摇晃晃地飘了过来,“他的体力可是有着巨大的力量,只可惜他一直发挥不稳定呢。”   “后面半句话就不要说了!”妖狐气急败坏地说道,不过他背后的尾巴一直欢快地摇晃着,显然对前半句中的恭维非常得意。   “哦呼呼,老夫可是有理有据的哦。”惠比寿说道,“我可是亲眼见到过,这小子的风刃一口气砍断了七八棵大树呢。”   妖狐挺直了身板。   “不过大部分时间他连砍杂草都费劲。”   “喂!”这一次妖狐是真的生气了。   “也没办法的,毕竟还是小崽子啊。”鳞拍了拍妖狐的头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情景让她有一点点怀念的感觉,态度也不由得柔软了一些,“长大以后就会好的,而且会越来越厉害的。”   妖狐背后的尾巴摇得都能卷起风了。   可他的语气依旧是凶巴巴的:“哼,这还用你说吗?下次见到你,我一定会成为可靠的大人物,到时候就轮到我来保护你了。”   说完这些他就一溜烟地跑远了。   旁观了一切的萤草默默地想,这讨人厌的小崽子把鳞大人的外冷内热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   从妖琴师的演奏会上回来,鳞陷入了一种无事可干的境地。   她以前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但从来不会因为“没有什么事情要做”而产生异样的情绪。然而现在,她却真切地感受到了几分无趣,改变了的酱油让她对酱油饭的乐趣减少了不少,想要晒晒太阳又碰不到晴天,至于她最喜欢的活动睡觉……一想到自己睡了两年半,她就一点也不困了。   ‘要做什么呢?’她苦思冥想着,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又想到萤草的修行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因为之前担心鳞,萤草一直没有进行长时间的静心修炼,如今当然是要加倍努力。鳞很欣赏她的进取心,但还是忍不住有一点想她。   真的只有一点点。   门上挂着的风铃忽然响了起来。   鳞感到精神一振,几步走了过去,拉开了院子的大门。   站在门口的身影很矮小,但绝对不是萤草。   “你是谁?”鳞冷淡地询问道。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背着一块大石头的独眼小和尚,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够发现那个石头被雕成了佛的模样,颇为慈眉善目。   “我是独眼小僧,这是我师傅。”小和尚说道,“请问鳞大人是住在这里吗?”   “我就是鳞,不是什么大人,我也不认识你们,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关门了。”鳞立刻想到了自己上一次和陌生人(狐狸)搭话的后果,顿时冷下脸,打算把这位不速之客挡在门外。   “啊啊啊,请不要这么做。”小和尚用力抵着门,“我只是来请求帮助的,并没有恶意。”   “所以我只是请你们出去,而不是把你们打到山的另一边。”鳞说道,她用力地想把门合上,却发现这不起眼的小和尚的力气出奇得大,脚下扎的马步格外稳健。   她正想再加些力气,却听见……   “哇哇哇哇哇!”   “你以为哭鼻子有用吗?”鳞冷冷道,“难道我是那种见不得眼泪的懦弱女人吗?”   半个时辰后   “把眼泪擦擦,再敢嚎一个字我就揍你了。”她一脸冷漠地说道。   独眼小僧随便用手背抹了抹眼泪,顿时眉开眼笑。   “你是怎么找到我这的?”鳞问道。   独眼小僧立刻捂住了嘴巴,支支吾吾、模模糊糊地说道,“不能说,我答应过赤舌了。”   “好的,我知道了。”鳞冷笑了一声后说道。   “你,你都知道了?”因为是僧人的木鱼化成的,独眼小僧的脑子时常转不过弯来,他听了鳞的话,浑然不知道自己暴露了什么,惊呼道“那他说万一你不答应,我就只需要哭一哭就行的事你也知道了?”   鳞:“……知道了。”   她在心里把赤舌骂了一百来遍,回过头来还是得好好应付眼前的独眼小僧。   看在这还是个小孩子(还是个脑子不怎么好的小孩子)的份上,她就不和他计较什么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鳞问道。   “我想请您帮我找一只小蝴蝶。”独眼小僧严肃认真地说道,“一只紫色的小蝴蝶。”   鳞问道:“那只蝴蝶也是妖怪吗?”   独眼小僧呆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鳞叹了口气,接着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它大概是什么时候呢?”   独眼小僧掰着手指算了算,又抬起脚将脚趾也当成了计算用的工具,过了好半天,他也没能得出个结果来。   鳞忍不住打断了他辛苦的计算,问道,“是一年内的事情吗?”   蝴蝶可不是寿命很长的生命。   “不是。”这一次独眼小僧回答得十分肯定,“我是在拥有身体之前遇见她的,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鳞沉默了一下,认真思考该如何告诉他你想找的蝴蝶如果不是妖怪,就已经跳进轮回好几次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鳞:长大以后就会好的。 真相:不,长大以后也好不了。 ☆、蝴蝶精(上)   “总结一下。”鳞看着独眼小僧,在她严肃的目光下,小和尚有些局促,“你现在手上没有任何与那只蝴蝶有关的东西对吧。”   “但是我记得她长什么样子!”独眼小僧急切地说道,他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她有两对翅膀,一对大,一对比较小,我记得很清楚!”   鳞:……好像全世界的蝴蝶都是这样的吧。   她感到一阵无力,正想随便说些什么把这小和尚打发走,顺便教他死心,不要整日追寻一些不可能办到的事。还未打好腹稿,她家的大门便被砰地一声撞开,山童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鳞大人不好了!”   鳞:……   她看了看摇摇欲坠的木门,感到确实有些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鳞深吸了口气,按捺下怒火,向山童询问道。   “镰鼬被人类抓起来了!”山童说道,“就在平安京,藤原家!三个全都被抓了。”   鳞愣了一下,在她见过的妖怪中,镰鼬三兄弟的速度是数一数二的,哪怕是和妖琴师相比也毫不逊色,它们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抓住呢?除非……   “是不是有阴阳师插手了这件事?”   山童茫然地眨了眨眼,“唉呀”地叫了一声,“我来得太匆忙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还是请您亲自去瞧一瞧吧,毕竟镰鼬是您的式神啊。”   我什么时候有式神了?!   鳞再次做了次深呼吸,将这句质问咽了回去,她直到现在不是纠结这些小事,看在镰鼬帮她偷了无数次酱油的份上,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落到悲惨的境地里去。她有些歉意地看向独眼小僧,说道:“十分抱歉,我得先去平安京处理这件事。”   “请让小僧也一同前去吧!”独眼小僧站起来说道,“小僧也能帮得上忙的。”   鳞想了想,答应了他。   “不过鳞大人,您打算怎么做呢?”山童问道。   “首先是要有合适的身份。”鳞思考了片刻后说道。   “合适的身份?”山童一脸茫然,“什么样的身份算是合适的身份啊?”   ***********************************************   乌云阴阴地聚集在上空,互不相让地挤压翻滚,好像随时都会降下磅礴大雨,但云与云之间争执了半天,京城的地面依旧是干干的,只是白白地增加了人心中的压抑阴郁罢了。   今日的平安京被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中,这正是妖魔作乱的好日子。   贺茂保宪在纸上画了一道符,又将符纸折成了小人的形状,将这纸人摊在手上,对着窗口的方向轻轻一吹,纸人飘出了窗外,落在地上的瞬间变成了一个安静秀丽的女人。   “劳烦你将这庭院打扫一遍吧。”他打了个哈欠,“今天也许会有客人来呢。”   他想了想这几日京城中发生的怪事,心想他那位师弟也差不多该来找他了吧。   只是,就算是这位年轻的阴阳头也没有想到,先来拜访他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家父的故人?”听着手下式神的汇报,贺茂保宪有些诧异地重复了一遍式神说的话,“她确实是这么说的吗?”   式神点了点头,她不过是贺茂保宪随手做出来的,并没有说话的能力。   “可有凭证?”   式神双手捧上一顶已有些年头的纸伞,贺茂保宪接过去后细细地瞧了一番,“这确实是我家的旧物,你去将那女子请进来吧。”   式神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她便将一个穿着蓝色小袖,踩着木屐的女子领了进来。那女人大约十五六岁,应说是一位少女,眼中有几分忧愁几分淡漠,若是用折扇半掩面,再加上一帘烟雨,也称得上是个如画的美人。   贺茂保宪瞧着她的模样,不知怎的想起他父亲贺茂忠行曾说过的一人,不禁问道:“是来自青山的客人吗?”   “我的名字是鳞。”少女回答道,“的确是从青山来的。”   “真是稀客啊。”贺茂保宪叹道,“您是为了家父而来的吗?”   “早先确实是有这个打算,可我下山后才知道忠行先生已经不在了,委实遗憾。”鳞亦叹息道,“您既然认识我,想必忠行先生也同您说过我的事吧。”   “家父曾经提过一些。”贺茂保宪看了看鳞,慢慢地说道,“您的疑难是……您的身份吗?”   “的确如此。”   “这现在依然是您的疑难吗?”   “依然是。”   贺茂保宪露出了有些苦恼的神色,“这可真是……”   “请不要有太大的压力。”鳞笑了一下后说道,“我已经不会失望了。”   贺茂保宪莫名地感到压力更大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在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上,我的师弟比我更有能耐。”贺茂保宪揉了揉头发说道,“他一会儿就会过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不妨将您的烦恼托付于他吧。”   贺茂保宪口中的一会儿大约是一个时辰。   在等待的时间中,两个人没有说任何话,贺茂保宪仿佛是故意要考校鳞的定力似的,只是一杯一杯地喝着茶,偶尔看看窗外的景色,只当面前没有人。而鳞呢,她本就是喜静的性格,即便此刻她的心里装着事,她依然稳得住心神。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贺茂保宪是那种一抓到空隙就不会轻易放过的聪明人。   鳞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茨木童子曾经说过他最厌烦这世上的聪明人,其实她的态度虽然没有达到“厌烦”的程度,却也是敬而远之的。   不是觉得斗不过他们,只是纯粹觉得……没意思。   “原来师兄今日有客人,不知这位姬君如何称呼?”   贺茂保宪的师弟名为安倍晴明,是这平安京中年轻一代的阴阳师里最耀眼的存在,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出色到超出画家想象力的相貌,更是因为他强大的实力和风雅的作风。   “我叫鳞,自青山而来。”鳞回答道。   安倍晴明露出些许讶异神情,说道:“莫非是当日忠行师父曾经说过的那位鳞吗?真是意想不到的客人。”   鳞点了点头。   “师兄今日过得如何?”安倍晴明又看向自己的师兄说道。   “半吉,半吉而已。”贺茂保宪说道,“早上算卦的时候便知晓了。”   “那师兄这卦大约是不太准。”安倍晴明笑道,“有美貌的姬君和乖巧的师弟到访,难道不应该是大吉吗?”   “鳞姬到访自然是蓬荜生辉,只是你嘛……”贺茂保宪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嫌弃的叹息。   安倍晴明厚着脸皮笑了笑,接着说道,“至于我嘛,自然是喜上加喜。”   鳞莫名感到这位安倍师弟比他的师兄还要难对付。   “好了好了,斗嘴斗得差不多了,你该将正事拿出来说一说了。”贺茂保宪说道,“我今日清晨听说你在藤原家所布下的灵网兜住了挺厉害的妖怪,怎么样?事情应该解决得差不多了吧?”   “师兄可真是会嘲笑我。”安倍晴明笑道,“那抓住的妖怪是镰鼬,我可从没听说过这种妖怪会让人在梦中长睡不醒。”   “不过这山中的妖怪会出现在平安京倒也不多见。”贺茂保宪说道,“说是无辜只怕也不尽然。”   “无辜到不无辜,只是这‘辜’不在这桩事上。”安倍晴明道,“藤原家之前莫名少了许多吃食,想必就是他们做的好事。”   “既然如此,你看这桩事是谁做的呢?”   “……”安倍晴明以扇抵唇,微微一笑,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蝴蝶精。”   “蝴蝶精?”贺茂保宪做讶异状,只是鳞注意到他的讶异并没有到眼中,“那可是一些安分的小妖怪,不至于做这样的事情吧……既是梦中妖物,食梦貘也不是没有可能。”   “以食梦貘的体积可逃不开我的灵网……正因太不寻常,我才要查查这桩事。”安倍晴明轻声道,“只是还需要师兄多多相助。”    ☆、蝴蝶精(中)   既然是梦中出现的问题,自然需要到梦里去看看。   晴明需要贺茂保宪帮的忙就是要他帮忙守阵,以防在梦境中出现了什么偏差。   “也请鳞小姐一起来吧。”在鳞想出自己用什么样的理由同去之前,安倍晴明便主动邀请道。   鳞有些奇怪地“哎”了一声,看向安倍晴明,却只能瞧见他弯弯的眉眼。   “因为鳞小姐有很强的灵力啊。”安倍晴明说道,“有您在的话,也许能够事半功倍呢?请您放心,不会让您做很困难的事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鳞做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我很乐意帮忙。”   在役小角之后,她还没有和哪一个阴阳师有过这么频繁的交流呢……她往往做的就是登门造访提出委托,然后便等待着别人的回信(对于贺茂忠行她就是这么做的)。   只可惜她从来没有收到过想要的回复……甚至有些白痴阴阳师大言不惭地对她说她一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人鱼肉,真是蠢货,吃了人鱼肉的人必然会经历痛苦的蜕变,这种事要怎么“不知情”啊!   “那么,我们现在就过去可以吗?”安倍晴明看着鳞说道,他用扇子遮住了下半张脸,露出的眼睛中充满担忧之情,“那个孩子太小了,恐怕撑不了太久了。”   “我没有问题。”鳞说道,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您直接称呼我为鳞便好了,我不是什么贵族,不习惯名字后面跟着别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我便听从鳞的吩咐了。”安倍晴明笑着说道,“我的马车还停在门口,我们就不要让车夫久候了。哦,我的马车只容得下两个人,不过没关系,师兄作为阴阳头,应该有专用的又宽敞又华丽又舒适的马车吧。”   贺茂保宪抽了抽嘴角,没有再和自己的师弟斗气。   ************************************************   在这一次事件中,出事的是在天皇前担任大纳言一职的藤原直的次子藤原良,今年冬季才刚满八岁,并不具备足够强的意志力和体力来和体内的妖邪斗争,所以在他昏睡了三日之后,他的双亲都十分急切,恳请京中最强大的阴阳师出手相助。   如果不是藤原家缺少对付妖怪的神兵利器,只怕镰鼬兄弟根本等不到鳞来救助他们就会在藤原家的人手中一命呜呼了。   为了避免这聒噪的三兄弟一见面就把自己的底泄得一干二净,鳞在见到他们之前就用阴阳术将自己的叮嘱传入他们脑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安倍晴明一直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她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应该将这归之于自己的心虚。   如果他真的瞧出了什么,又为什么要替她隐瞒呢?就算他令有所图……只要她往深山老林里一躲,他又能奈何呢?   藤原大纳言的岁数已经不小了,次子凉是他的老来子,自然也是他的心头肉,平日从不拘束着他,这孩子也是个胆子大的,整日横冲直撞,侥幸没有得罪贵人,如今却不知是招惹了哪一路的妖邪。   “这妖怪和贵公子的病情无关,贸然抓了只怕会招惹祸患,还是将它们放了吧。”进门没多久,安倍晴明便对藤原大纳言说道。   “这……”藤原直的面上露出些许为难之色,他瞧向安倍晴明身边的贺茂保宪,见他也点了点头以后,便不再犹豫了,当下命令手下的人将镰鼬三兄弟放了。   灵网刚刚散开,三兄弟便卷着旋风一溜烟地窜走了,没有一个人的目光追得上他们。   鳞感到稍稍心安,却又因这事情的顺利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那么我们要开始喽,鳞。”安倍晴明咳嗽了一声,端正了态度说道。   两位阴阳师在院子的地上画了一个较为繁复的阵法,在鳞曾经记得的入梦阵法上做了些许改进,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扩大了阵法的容量,从只能让一人入梦变为能够让多人同时进入一个人的梦境。   虽然只是小小的变动,却也能够显现出施术者在阴阳术上的造诣。   “能够麻烦鳞和我一起到梦境中去吗?”安倍晴明邀请道,“有一个人帮我的话,也许能够更快地在梦中找到藤原公子呢。”   “会有危险吗?”鳞皱着眉问道,她自然是不担心这种事的,只是现在她并不想显露出过多的能力,依据她之前的种种经验,这往往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师兄会保护我们的。”安倍晴明说道,“一有不对,他就会让我们醒过来的……不用担心,毕竟我们的情况和那位藤原公子还有一些不同。”   “既然如此,那边开始吧。”鳞说道。   镰鼬已经被放走了,等了结这里的事她就可以尽快离开平安京回到深山里去了。   至于入梦之事……就权当是报答安倍晴明之前放走镰鼬一事好了。   安倍晴明坐在藤原良的右侧,又让鳞坐在他的肩膀左侧,贺茂保宪则是自发自觉地握住了藤原良的双足,小孩的面色因为他的动作有了些微的变化。   “我们现在就要进去了吗?”鳞问道。   “还要再等等。”安倍晴明说道,“他现在的梦境还不平静。”   鳞看了一眼藤原良的神情,孩子皱着眉头,那确实不是一个美梦。   过了一会儿,孩子的神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安倍晴明立时有了动作,他自身边抓起一把粉末,在空中挥洒,口中念诵出咒文,粉末落地,咒文刚好念完,鳞也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身上出现了明显的失重感。   这种感觉仅仅出现了一瞬,她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情景已经截然不同了。   她此刻身处于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耳边能听到淙淙的水声,鼻尖萦绕着香甜的气息。   “真是人间仙境啊。”她感慨道。   “人间吗?”她身边的安倍晴明扬眉道,“那可不一定呢……我们先去找找藤原公子吧,最好在这个美梦再度变成噩梦之前我们能把他带出去,不然……”   即使他没有说完,鳞也能明白他的未竟之意。   两人走入花海的深处,寻着他们目前唯一能发现的声音——泉水的声音前进。梦境总是多变的,这座梦中花海便是一座会任性地改变路线的迷宫,明明路过的是一片低矮的红花,若再回头看看,说不定瞧见的便是几株樱花树。不用安倍晴明提醒,鳞便收束了心神,专心于前方的道路。   渐渐地,他们的面前不知不觉地出现了一条空旷的小径,这自然是梦境的主人为她们准备的。   “他厌烦了迷宫,想要快些有一个结果。”安倍晴明解释道,“藤原公子向来是一个又机灵又没耐心的孩子呢。”   “他对自己的梦还有主导的权力吗?”鳞问道。   “那是当然的,毕竟是他的梦嘛。”安倍晴明说道,他的折扇也随着他到了梦境中,他现在正用它一下一下地瞧着自己的另一只手。   说真的,鳞看着他的这个动作感到有些烦人。   总觉得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像个在思考什么阴谋的大坏蛋一样。   两个人沿着小径向前走的时候步伐和神情都显得颇为悠闲,按照安倍晴明的说法,这是为了更好的融入梦境中,不要对梦境的主人和幕后的始作俑者产生刺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走到了小径的尽头。   和生机勃勃的花海不同,小径尽头之处只有一池浑浊的潭水,几多零星的小花和一只无精打采的蝴蝶。   而他们要找的人——藤原良正用一个小小的木桶装了潭水,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这个孩子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有些瘆人。   在他快要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安倍晴明伸手拦住了他。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呢?”他笑着问道。   鳞觉得,他此刻的笑容特别像对小孩别有所图的恶人。 ☆、蝴蝶精(中)   藤原良没有回答安倍晴明的问题,只是用他那双无精打采的黑色眼睛盯着他,嘴抿得紧紧的,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好似成了个雕像。   “你要去哪里呢?”安倍晴明半蹲下身,“是前面的花海吗?”   “浇……花……”藤原良慢慢地说道,他慢慢转过身,想要绕过安倍晴明向别的方向走,却被鳞一把抓住。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鳞看着藤原良,全无对小孩子的怜爱之心,只是认真地琢磨如果给他两巴掌会有什么效果,“你的家人都很担心你啊。”   “你不要吓到他啊。”安倍晴明似是看出了鳞的企图,无奈地说道,“对待小孩子要温柔一点啊。而且……我们可都还在他的梦境里呢。”   “非常抱歉,是我鲁莽了。”鳞说道,她依旧挡着藤原良的去路,她的直觉告诉她哪里有问题,但她又暂时分辨不出什么来,所能做的只有尽力维持现存的这份平静,为下一步行动的制定争取时间。   “嘛,不是什么大问题。”安倍晴明说道,“一般情况下,让梦境主人意识到自己在梦中是让他醒来的最直接办法……只是现在的情况,似乎有些不一样呢。”   “请让开。”藤原良对挡在自己面前的鳞说道。   “对他说些什么。”安倍晴明说道。   “说什么?”鳞问道。   “随便说什么。”安倍晴明向四周看了看,“试着引导他的思路,看看会不会使这个梦境中发生什么变化。”   鳞愣了一下,看了看一脸认真的安倍晴明,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藤原良,试着说道,“你喜欢吃酱油饭吗?”   “请让开。”   “那是一种非常简单的食物,不过却也非常的美味。”鳞继续说道,她自己也知道这个话题实在是烂透了,但她实在不是个很会聊天的人,也很少有什么兴趣爱好,只能想到这个话题(这甚至算不上一个话题),“只需要在煮好米饭上淋上一两勺酱油,如果有条件的话还可以在上面打一个鸡蛋,轻轻搅拌几下,就可以吃了。对酱油的选择是重中之重,其实每一家的酱油配方都有区别,味道也不一样,像平安京中……”   她越说越干,也越说越馋,心里想着等了结了这件事就去街上走走,看看有没有新的出色的酱油铺子。   “请让开。”藤原良依旧没有给出任何其他的回应。   “你看出什么了吗?”鳞对安倍晴明说道,“也许我并不擅长做这样的事情。”   “不,你做得很好。”安倍晴明笑道,“我都有一些想吃酱油饭了呢。”   “……请不要再开玩笑了。”鳞叹息道,她想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她就粗暴一点,直接用阴阳术让藤原良离魂,强行解除梦境后再把他的魂魄塞回去。   “并不是玩笑啊。”安倍晴明无辜地说道。   “请让开。”藤原良似乎一点都没有身边两个人是为了自己而来的自觉,他甚至分不清他们是不是在对他说话,依旧固执地重复着他的请求。   “原来如此。”安倍晴明又看了藤原良一眼,忽然笑道,“是咒啊。”   “咒?”鳞面上浮现出了疑惑的神情。   如果贺茂保宪在这里的话,一定会露出牙疼的含有“又来了”的意思的表情。   “的确是咒。”安倍晴明说道,“我们已经种了咒了。”   鳞略感到诧异,她自认实力不差,怎么会连自己有没有中咒术都没有察觉呢。   “什么时候呢?”她略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在我们进入藤原良梦境的时候……不,应该说是在更早以前,当我们听说了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中了咒了。”安倍晴明绕着弯子说道,“不仅仅是我们,想必所有谈论这件事的人都已经中了咒了吧。”   鳞倒吸了一口冷气:“居然会有那么强大的阴阳师吗?你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咒吗?”   “当然啦。”安倍晴明笑道,“是‘藤原良就是藤原良’的咒。”   “哈?”   或许是被鳞不加掩饰的震惊娱乐到了,安倍晴明轻笑了一声后,将折扇展开,慢慢地向潭水边的小花上的蝴蝶走去,他用折扇的面小心翼翼地托起那只蝴蝶,大发慈悲地给出了他刚刚发现的正确答案,“这才是藤原良,对吗,蝴蝶精小姐。”   鳞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之前一直陷入了思维误区,以为藤原良在梦中依然保持了藤原良的形貌,却忘记了梦境本就是任性妄为的。   “我们的藤原公子也像是庄周一样,在梦中变成了蝴蝶呢!”安倍晴明说道。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会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呢?”在理智上,鳞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傻气,梦就是梦,哪有那么多的道理,就算有,也不是别人能够猜出来的;但另一方面,在直觉上,她又觉得这一意象与这起事件有着密切的联系。   “自然是梦境主人的安排。”   “梦境主人?”鳞皱起了眉,“你是说藤原良自己?不,不对……难道说……”   “庄生晓梦迷蝴蝶,是庄周的梦,还是蝴蝶的梦呢?”安倍晴明笑道,“这是藤原良的梦?还是蝴蝶精的梦?是藤原良的梦融入了蝴蝶精的梦?还是蝴蝶精的梦融入了藤原良的梦?或许早就已经说不清了。”   “难怪他只说这么两句话。”鳞冷眼看着不自觉地露出瑟缩之态的“藤原良”,“是怕说太多露馅吗?既然如此,游戏已经玩得差不多了吧,把我们和那个孩子放出去!”   “哎呀呀,你还真是凶呢,对小孩子要更温柔啊。”安倍晴明走到“藤原良”的面前,将载着蝴蝶的扇子塞给了鳞,自己摸了摸“藤原良”的头,“将我们放出去吧,你应该也不想看见那个孩子在梦境里丢了性命吧。”   “他活该!”“藤原良”忽然尖叫了起来,身上黑光一闪,将安倍晴明逼退了两步,他的身形也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个头上有两对紫色的蝴蝶翅膀,眼上蒙着布,手里拿着鼓的小女孩模样的妖怪,应该就是晴明之前所说的蝴蝶精了,“他活该活该活该活该!”   黑色的邪气慢慢地漫上蝴蝶精的身体,四周的梦境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扇面上的蝴蝶害怕得缩成一团,鳞“啧”了一声,用一只手保持纸扇的平衡,另一只手指向了蝴蝶精所在的方向。   “净!”她高喊了一声,以自身的灵力将躁动的邪力强行压了下去,四周梦境崩坏的速度瞬间减慢。   但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眼看着那些邪力盘踞在蝴蝶精的脚底蠢蠢欲动,鳞看向了安倍晴明,“现在要怎么办?”   安倍晴明想了想,再次走向了蝴蝶精,鳞以为他要用什么封印类的咒术,却看见他一把将女孩模样的妖怪抱在怀里。   “好了好了。”他轻声说道,“不害怕了哦,我会保护你的。”   鳞一脸见鬼的表情。   更诡异的是这居然还起作用了。   “可,可是……好痛……”蝴蝶精颤抖着说道,“他拽我们的翅膀,把我们的翅膀撕了下来……好痛,真的好痛。”   “乖乖,乖乖。”安倍晴明拍着她的背,“不痛了,不痛了。”   他看上去真的像是一个慈祥的父亲,而不是替人类解决妖怪带来的灾祸的阴阳师。   “我帮不了她们……帮不了她们……不管我跳多久的祈愿之舞都没有用……”蝴蝶精哭泣着,她话语中的人称有些混乱,“明明……明明……我们的生命已经那么短暂……明明我们没有伤害任何人……为什么不让我们好好地活着。”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安倍晴明的神色中亦有着感同身受的悲伤,“或许苦难本就是和生活中曾拥有的幸福并存的吧……不止是蝴蝶,这世上的一切生命都是如此。没有牵挂地离开这个世界吧,不要害怕彼岸的风景。”   那些邪气又盘旋了许久,最终从蝴蝶精的身上退去了。   那是被无故地剥夺了生命的蝴蝶们的怨气。 ☆、蝴蝶精(下)   很多小孩子都会做一些听上去很残忍的事,用石子扔路边晒太阳的猫狗、折断蚂蚱的腿、撕下蝴蝶美丽的翅膀……藤原良也是这样的孩子,只是他与其他孩子的差别在于他不仅仅是“做”这些事情,而是将这些事当成了有趣的每日必做的游戏。   这就使得在他手下丧命的蝴蝶的怨念汇成了相当骇人的邪气,依附上了和她们算是半个同类的蝴蝶精,利用她的力量报复藤原良,让他再梦中体会身为蝴蝶的痛苦——那被撕裂的痛苦。   在了解了事实真相之后,鳞忽然感到那些邪气们的报复还挺合理的,当然这种观点她不会让平安京的各位贵族、各位阴阳师知晓。   “这次多亏了鳞的帮助呢。”在回去的路上安倍晴明笑着说道,“没有鳞在的话,事情应该会更难办吧。”   “谬赞了。”鳞说道,“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这是实话,她很清楚,就算自己不出现,凭借安倍晴明的力量和口才,想要解决这种事不过是小菜一碟。在了解了这一点后,安倍晴明邀请她一起处理这件事的目的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鳞的身世之谜,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安倍晴明笑道,“到时候我会亲自去青山把答案告诉鳞。”   他总是笑得很温柔,态度也一直很随和,但鳞心里的忌惮一直挥散不去,甚至不减反增,她嘴里说着“万事拜托”,心里却在祈祷他一直都没办法发现所谓的答案……或者在他之前,他的师兄能够找到真相。   “那个孩子……”鳞问道,“就是蝴蝶精她……”   “在这里呢。”安倍晴明指了指自己宽大的袖口,“还睡着呢,这几天真是辛苦她呢,如果不是她强撑着自己的意志,不让邪气完全驱使自己的话,可能藤原良就撑不到现在了。”   鳞“哦”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这得看她的意愿啦。”安倍晴明说道,“如果她能够留下来,我也是非常欢迎的……大家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大家?”   “我的式神们。”接下来安倍晴明说出了和他的清贵形象颇为不符的言语,“我可是很喜欢热闹的啊……和妖怪们做朋友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你也是这样觉得的吧,鳞?”   鳞愣了一下,听见安倍晴明接着说道,“你看着镰鼬的神情可不是看寻常妖怪的眼神呢,简直就像是母亲看着调皮的孩子的眼神哩。”   这个比喻可真是够恶心人的。   看见鳞露出了嫌弃的神情,安倍晴明笑了一声,继续道:“在青山中为妖怪排忧解难的女阴阳师,我可不是头一次听说了,如果师兄能够更勤快地履行阴阳师职责而不是把难题都推给我的话,想必他也会对此有所了解的吧。”   “我既不是阴阳师,也不喜欢帮妖怪排忧解难。”话说到如此,鳞也没有装傻的兴致了,只是该澄清的还是需要澄清的,“我只是不喜欢欠别人的……或者说别的妖怪的情分罢了。”   “所谓的友情,其实也就是这样欠来欠去的咒罢了。”安倍晴明说道,他真的很喜欢用“咒”的概念来形容天地间的万物,“也许除了那个答案外,我们还可以用别的理由一起喝茶。”   “真是抱歉,我并不喜欢经营你所说的友情。”鳞说道,“也不喜欢喝茶。”   安倍晴明只是笑了笑,没有做更多的回应。   当马车停在安倍晴明的府前的时候,鳞有些惊讶地发现本来应该等候在平安京外的独眼小僧正略带不安地背着他的石像师父站在安倍晴明的门前。   “我之前回平安京的时候正好看见这孩子在城外不知所措地站着,就请式神把他叫了过来。”安倍晴明轻松自然地说道,“我猜这应该是鳞的朋友吧。”   “只是个找我帮忙的小妖怪罢了。”鳞一边回答,一边下了马车,她的脚刚一落地,独眼小僧便扑了过来,“鳞大人鳞大人,我闻到小蝴蝶的气味了。”   你是木鱼变的不是狗变的吧?鳞在心里小小地抱怨了一句,心想不会真的那么巧吧。   “真是巧了,你看看,这只小蝴蝶是不是你认识的小蝴蝶。”安倍晴明轻轻振了振衣袖,睡得迷迷糊糊的蝴蝶扇了扇翅膀,从他的袖子里飞了出来,落在地上的时候变作了人形,用手揉了揉眼睛,用软绵绵的声音唤道,“晴明大人?”   “小,小蝴蝶……真的是你啊!”独眼小僧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妖怪辨认对象的时候大都不是通过相貌的,所以蝴蝶精是蝴蝶形态还是人的形态都没有影响。   “你是……”小蝴蝶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地看着独眼小僧。   独眼小僧有些失落,但还是很快振作精神,卖力地说道,“你不记得我了吗?那时候你在寺庙外面听我师父念经,就停在我头上。”   “啊!”蝴蝶精惊呼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你是小木鱼!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小蝴蝶。”   “来找我?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你做朋友啊。”   “可是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啊。”   “所以才要常常见面啊。”独眼小僧说道,“好朋友都是常常见面,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的。”   鳞:……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   去了一趟平安京,两件事都得到了解决。但是鳞却没有半点轻松的感觉,反而有些心神不宁。   “鳞大人……”修行归来的萤草担忧地看着鳞,“您怎么了?”   “没什么……”鳞犹豫了一下,还是向萤草打听道,“你有听说过一个叫做安倍晴明的人吗?”   “当然听说过啊。”萤草立刻回答道,“他是平安京里最厉害的阴阳师,听说连芦屋道满都在他的手上讨不到便宜。”   鳞听说过芦屋道满这个名字,他是贺茂忠行那一辈的阴阳师,和举止风雅的安倍晴明相比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他不修边幅,居无定所,胆大包天,多次戏耍鬼怪,让那些凶恶的存在对他又恨又畏。   能和这么个厉害人物相提并论,安倍晴明果然不是个善茬,要知道单靠强大的阴阳术而没有足够的智谋可是对付不了老奸巨猾的芦屋道满的。   老奸巨猾是妖怪们对芦屋道满的评价。   “鳞大人,您是在为安倍晴明烦恼吗?”萤草问道,她脸上的担心简直多到要溢出来了。   “……算是吧。”鳞说道。   “您难道是钟情于那个阴阳师了吗?”萤草激动地询问道。   “哈?”鳞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萤草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确实只有惊异没有羞恼方才放下心来,“看来是没有……真是太好了,因为安倍晴明的魅力和他的实力一样出名,听说好多妖怪都很喜欢他,甚至有的妖怪开玩笑说他真是‘罪孽深重的晴明公’。”   说到这里,萤草再次小心翼翼地向鳞确认道,“您的确不喜欢他对吗?”   “不要说是情人了,就连朋友……我都不想和他做。”鳞想了想,坦诚地说道,“这个人总给我一种很冰冷的感觉,他又那么聪明,不是好相处的类型。”   “很冰冷吗?”萤草吃惊道,“大家都说安倍晴明是非常温暖柔和的人呢。”   “是啊,像太阳一样温暖、像月亮一样柔和呢。”鳞点头道,对上萤草困惑的目光,她又接着说道,“可是谁又能触及到太阳、月亮呢?”   萤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还是更喜欢真诚一点的相处对象呢。”鳞说道,“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情人,当然他的性格也要安分一点,不能到处惹事……长相也要好看一些,至少要看着让人舒服。”   萤草愣愣地听着。   “怎么了?”鳞问道。   “没事!只是觉得……”萤草斟酌了一下语句,说道,“鳞大人比以前积极了很多呢。”    ☆、座敷童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安倍晴明这样的阴阳师打了太多的交道,当天晚上,鳞少见地做起了梦。   梦的具体内容在一觉醒来后的“大脑从迷糊到清明”的变化过程中已经被逐渐淡忘了,只记得那是个和役小角有关的梦。他好像拿了什么东西给自己,然后问自己喜不喜欢……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鳞没有勉强自己思考太久,就把这件事忘到了一边,毕竟役小角都已经过世那么多年了,她还能够记得这个朋友的名姓就已经是重情重义的表现了,实在没必要苛求自己。她伸了个懒腰,把昨天洗好的脏衣服都晒好,便洗干净手准备认真准备一碗酱油饭。   在吸引小蝴蝶精注意、为安倍晴明争取时间的过程中,她成功地引出了自己的馋虫,只可惜昨天太过劳累了,今天是解决这口腹之欲的好时机。鳞取了几节新砍下来的竹子,用河水将它们洗净,往里面灌了米和水后,就把它悬挂在火堆上蒸。   酱油的味道虽然变了,但还能凑合,凑合着凑合着,大概也就要习惯了吧。   在她煮饭的过程中,萤草拖着山童和镰鼬来拜访她,鳞看着这群客人,心想幸好她今天烧的饭够多。   “我们今天带了茶叶来哦。”萤草说道,“是独眼小僧送的呢,他说他以前住的寺院后面有一大片茶田。”   在接受了帮助之后送点谢礼,这也许是来拜访鳞的妖怪间心照不宣的规则了。鳞虽然对他们送的礼物有颇多嫌弃之语,但总会在收下后妥善地安置,比如赤舌的石头和三尾狐的风铃,前者被摆在桌上当镇纸(虽然根本没什么纸需要镇),后者一直被悬挂在门口履行门铃的职责。   “那明天……可以试试茶泡饭。”鳞想了想说道,她并不喜欢单单喝茶,那股苦味让她有些受不了。   妖怪和“阴阳师”将米饭分了分,拌着酱油吃了,除了吃饭过程中镰鼬三兄弟不当心把饭弄撒使得他们被萤草追打了好一会儿之外没有任何意外。   这是愉快的一餐。   鳞舒服地闭起了眼睛,揉了揉肚子,打算趁着这股舒服劲儿再好好地在阳光下睡一觉,原本安静的风铃忽然叮铃叮铃地响了起来。   鳞心里一紧,心想安倍晴明那个麻烦的家伙不会真的找上门了吧。她有些忐忑地看着缓缓打开的木门,直到瞧见一个大概只有半人高的身影才安下心来。   不是安倍晴明就好。   她真挚地想道。   “这不是座敷童子吗?”萤草有些惊讶地站起了身,“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座敷童子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妖怪,因为它能带给人们好运,很多人都希望将它请到家里来,与他们对待别的妖怪的态度截然不同。有的妖怪喜欢自由自在的自然气息,有的妖怪喜欢人间的烟火气,座敷童子毫无疑问地属于后者。   所以他会来拜访这青山中的小屋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吗?”鳞叹了口气,扶了扶额头,告诉自己要习惯这种事,“你可以说来听听。”   “我,我听说鳞大人帮独眼小僧找到了蝴蝶精,所以也希望鳞大人能够帮我找一个妖怪。”座敷童子挺起胸膛说道。   他并不是多么强大的妖怪,个性也很腼腆,所以面对这么多的妖怪和一个在他眼中强得不像话(天呐她居然能够和茨木童子、络新妇做朋友啊)的阴阳师,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确实十分紧张。   “你或许有一些误会。”鳞无奈地说道,“我并没有帮独眼小僧‘找到’蝴蝶精。”她在适当的地方加了重音,“那只是一个美丽的……不太可能出现第二次的巧合,如果没有名字、没有外貌、没有想找的对象的所有物,任何占卜魔法都不可能生效的。”   “我,我知道那个妖怪的样子!”座敷童子着急地说道,“我可以描述出来的!还有我和她相处的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像是害怕鳞不愿意听,他没有等她的答复便急急地说了下去,“那是一个有很长的头发、戴着斗笠、拿着像伞一样的剑的女妖怪……哦,还有她的两只手是翅膀!”   鳞眨了眨眼睛,感觉这种造型的妖怪似乎并不是很多见,她似乎在哪本阴阳师的笔记上瞧见过。   她身边的妖怪访客们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情。   “鳞大人鳞大人,我们知道那是谁了!”萤草兴奋地说道,“是姑获鸟啊!座敷童子说的妖怪的样子和姑获鸟的觉醒状态一模一样,绝对错不了的!”   “啊……好像是这样呢。”鳞也想起了笔记上的内容,“是很受小孩子喜欢的妖怪啊……如果是这么有名的妖怪的话,也许会有找到她的希望呢。对了,你说你和她有过相处,方便告诉我是怎么样的故事吗?”   “当然可以。”座敷童子调整了一下坐姿,他似乎非常重视这件事,所以即便是在讲述过往的时候也使用了郑重的态度,“我和姑获鸟是在我还存活于人世间的时候认识的。”   对于座敷童子的由来有两种说法,第一种是说座敷童子是善良而不幸的孩子所化,秉持着不希望别人遭受和自己同样的不幸的信念;鳞她们遇见的这只座敷童子属于第二种——由早夭的孩子的怨气所化,至于为什么会有给人好运的能力,大概是上苍的无聊捉弄吧。   “关于我在人世时的种种不幸无需多言。”座敷童子说道,“我最幸运的是能够在孩提时代遇见姑获鸟。因为我是家里的第三个儿子,所以并不受到家人的重视……家里也不富有,大约是将我当成累赘了吧。大概是在两岁的时候,她出现在我的面前,陪我玩耍,唱歌哄我睡觉,可以说是我唯一的朋友……后来,家里搬走了,我就再也没有见到她。五岁的时候我生了重病,家里人觉得没必要救我,就让我自生自灭了……说不怨恨一定是假的,否则也不会变成妖怪了。我在生病的时候一直是浑浑噩噩的,再次恢复理智时,我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我的同类告诉我说我是座敷童子,给人们带来好运的妖怪。”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有些讽刺地笑了笑。   “我一开始……很不习惯妖怪的生活,又不算很聪明,大概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座敷童子接着说道,“空闲的时间多了,心里的担忧也少了,我忍不住会怀念从前的事,尤其是姑获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找到她,对她道谢。”   “已经十几年过去了……也许她已经不记得你了。”鳞提醒道,她在听了座敷童子的真心话后确实有一些感动,但正因如此,有些该泼的冷水还是要尽早泼下去。   “我……想过这一点。”座敷童子认真地说道,“所以我不想再拖下去了。”   “我可以帮你找到姑获鸟。”鳞说道,“但是你和她会面后,得到的结果有可能……不是你想要的那一种,如果你因此而怨恨我的话,我可是不会接受的。”   座敷童子被这半开玩笑的话逗笑了,他摇了摇头说道:“一定不会的。哦,对了!”他从怀里掏了好半天,最后掏出一根黑色光亮的羽毛,“这是我的朋友送给我的一根姑获鸟的羽毛,希望能够帮到你。”   鳞检查了一下(姑获鸟的羽毛和大天狗有一些相像,她可不希望自己弄错了),确定这确实是姑获鸟的羽毛后便一口应下了座敷童子的请求。她迅速清除了桌面上的碗筷,画了一个简单的占卜符咒。   “就在这附近。”她很快有了答案,“就在青山南面的竹林里!”   和上次找蝴蝶的请求相比,这个委托简直轻松得令人感动。    ☆、姑获鸟   姑获鸟是非常、非常、非常有名的妖怪,在鳞认识役小角之前,她就对这个名字有所印象,只不过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说过的罢了。更奇异的是,她原先对姑获鸟有着另类的印象,总觉得这种妖怪有九个头九对翅膀,在天空中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你说的是唐书上的记载吧。”役小角在听了她的描述后翻翻找找了好一会儿,然后指着一卷卷起的竹片说道,“你看这本书里就是这样说的……还有别的书籍里有说姑获鸟是天女呢!这种东西是不能尽信的,你见到真的姑获鸟就知道了。”   话虽如此,鳞却一直没有机会见见所谓的真的姑获鸟。   在陪座敷童子赶往青山南面竹林的时候,鳞有些许少见的激动,大概是因为曾经的好奇心终于能够得到解答了吧。   那并不是一片很大的竹林,而且萤草和这片竹林中居住的妖怪们颇为熟悉,他们贴心地为一行人(和妖怪)指出了姑获鸟所处的方向,大大降低了他们搜寻的难度。没有花多久的时间,他们就看到了他们的目标。   戴着黄顶斗笠、拖着长长黑发的女性妖怪正斜靠在一根翠绿的竹子上,林间的微风吹起了斗笠上垂下的白纱,露出了一张宁静温柔的面容。   那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母亲”、“慈爱”这一类词汇的面容,和不谙世事的少女在气质上天差地别。   似是察觉到有人接近,姑获鸟脚下轻轻向前用力直起了身,手摸上了腰侧的伞状武器,碧色的眼睛隔着白纱凝视着来人。   “阴阳师?”她不确定地问道。   “不要激动,我没有任何恶意。”鳞简单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有一个你过去照顾过的婴儿成了座敷童子,想要来对你道谢。”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有些大,姑获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婴儿?座敷童子?那家人是怎么照顾孩子的?”她几乎是立刻就愤怒了起来。   鳞:……咦,好像重点有点不对?   “那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了,现在想要究责也做不到了。”鳞说道,“那个孩子在刚刚变成妖怪的时候还有一点混乱,最近才恢复了过去的记忆,坚持要来见见你。”   “见我……”姑获鸟沉默了片刻,有些歉意地说道,“可是……很多年前的事我也记不太清了啊。”   对于姑获鸟而言,照顾孩子是和人类吃饭一样重要的本能,难道有哪一个人类在正常情况下能够记住几十年前吃的米饭是什么样的吗?   “没关系的。”小小的座敷童子从陪同他一起来的妖怪堆里挤了出来,站到了姑获鸟的面前,“我,我只想说声谢谢。”   “你不用对我道谢的。”姑获鸟看着他矮小的身影,神情有些复杂,“我也没有照顾好你。”   “不,不是这样的。”座敷童子说道,“我这是……总之和姑姑没有关系!”   “姑姑?”姑获鸟愣了一下,“是指我吗?”   “嗯嗯!”座敷童子使劲地点了点头,眼里闪烁着期盼的光芒,“以前我总是这么叫你的!”   姑获鸟再一次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忽然之间,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紧皱的眉头终于睁开了,“啊,我想起来。”她的语气中有着显而易见又极其真诚的欢欣,“是桔子!你是桔子对不对!我记得桔子是这么叫我的。”   座敷童子呆了一瞬,而后立刻激动地连连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真是太好了。”姑获鸟松了口气,自然而然地抱住了那小小的身体,贴着他的脸说道,“谢谢你还记得我。”   “对,对了,我要送给姑姑一件东西。”座敷童子忽然说道,他拍了拍手,蓝色的妖力在周身凝结,一个被包裹地扎扎实实的包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包裹,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件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衣裳。哪怕是对于外表的“美”没有什么追求的鳞也忍不住多看了它两眼,心想就算是公主的华服也比不上眼前这一件……无论是绣工还是材料都是上乘中的上乘。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座敷童子说道,他将这件衣服递到了姑获鸟的手中,“是我一面想着姑姑,一面做出来的。”   这是姑获鸟第一次收来来自她照顾过的幼崽的礼物,不由有些激动,她迫不及待地穿上衣服,摘下了斗笠,在原地转了两圈,向周围的人询问道:“好看吗?”   “无与伦比。”鳞回答道。   ******************************************   将衣服送出去后,座敷童子显然轻松了很多,脸上也多了笑容。   “要我们送你回家吗?”鳞问道。   “我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座敷童子挺起了胸膛说道,“我可是一个男子汉。”   “那可真是了不起。”鳞说道,“会做衣服的男子汉这世上可不多了,你以后一定会很受欢迎的。”   座敷童子干笑了两声,他似乎听出了阴阳师话语中的暗示,说道,“真是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日后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就请尽管开口吧,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鳞点了点头。   座敷童子这才松了口气,说道,“今日已经很晚了,我若是再不回去只怕我所呆的人家的福运都要跑光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说完,他便在空气中“噗”的一声消失了。   鳞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叹了口气。   “鳞大人……”萤草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座敷童子是不是……对我们说谎了?桔子什么的……不像是男孩子的名字,而且那件衣服的做工……”   “算了吧,又不是什么坏事。”鳞打了个哈欠说道,“再说和我们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回去吧回去吧,走了那么多路真是劳累啊。”   萤草还想再问,见鳞确实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再计较这件事,只得不甘不愿地放下了这好奇心。   *********************************************   座敷童子到家后心情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一般情况下,有座敷童子寄住的家不说是金碧辉煌,也该是气宇轩昂,然而这座宅院内暗淡无关,甚至透着森森鬼气。   “你回来了啊……”在绣着樱树的屏风后面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真是辛苦你了啊……咳咳……”   “母亲您不要起来。”座敷童子连忙跑了过去,扶住了病榻上的老妇人,“您的病还没有好呢。”   “没关系啦。”老妇人笑着说道,“我今天觉得身体好了很多呢,一定是因为世平你的功劳。”   被唤作“世平”的座敷童子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母亲,我见到姑获鸟了,她还记得你的名字,还记得你们间的那些往事。”   “姑获鸟?”老妇人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姑获鸟是谁?”   “您忘记了吗?”座敷童子并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当人老了以后,就连过往的回忆都想要离她而去,就和她的儿子以及宅院里的其他仆人一样,“就是姑姑啊,我把您为她制作的衣服也送了过去。”   “姑姑……啊对,姑姑……”老妇人又咳嗽了几声,她半伏下身,想要呕出些什么,却什么都呕不出来,她剧烈喘息了好几次,似乎极其劳累。座敷童子服侍着她、帮她躺下,她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又悠悠地醒来。   “姑姑怎么没来看我……”她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语气中有着和她年龄极其不符的天真,“是因为桔子不乖吗?”   座敷童子使劲憋着眼泪,安慰似的抚摸着老妇人的额头,让她再一次安心地睡去。   “世平……世平……”老妇人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再次沉入梦乡,“不要哭……你很可爱……你很可爱……不要害怕……”   座敷童子又在她身边跪坐了一个时辰,见她确实已经睡熟了之后才吹熄了房间里的烛火,如同一个真正的孩子一样窝在她的身边,隔着被子拥抱着他的“母亲”。   若是认真听的,或许能够听见他压抑的抽泣声。 ☆、天邪鬼   “不要忘记我们有言在先,如果袋子里的金币掉到了地上可就变成没有用的尘土了哦。”   “没事没事。”一脸老实的农夫笑着摆了摆手,“我心里有数呢。”   他的信心并不是没有来由的,对于他这样的穷苦人而言,掂分量可以说是拿手绝活了,无论是金币还是红薯,掂袋子时的手感是不会变的。   “大概再装十个金币就差不多啦。”农夫笑道,“没想到能有这样的好运呢。”   妖狐看了看那个布袋子,又想了想之前栽在惠比寿手上的倒霉蛋们所装的金币数量,估摸着这农夫的计算应是正确无误的,不由地将嘲笑的目光投向了惠比寿,心想这老奸巨猾的家伙这次可算是踢上铁板了,哎呀呀不知道之后他会如何处理这尴尬的局面呢?   然后他就瞧见惠比寿“哦呼呼”地笑了笑,仗着农夫没有阴阳眼看不见妖气,直接将一小团妖力打在他的布袋上,袋子立刻裂开一道口子,里面的金币哗啦啦地全洒了出来。   “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呢。”用下作手段得到了想要的故事结局的惠比寿骑着金鱼转了个圈,在原地隐去了踪影,只留下面色发青的农夫和目瞪口呆的妖狐。   “和这个老家伙相比在下真是太淳朴了。”妖狐不禁咋舌感慨,他又看了眼那位倒霉的农夫,转身跳上了树,追着惠比寿而去。他喜欢追逐的过程,速度是反映妖怪能力的重要指标,回想起一开始连金鱼尾巴都瞧不见的惨状,他在这几年间的进步显而易见。   “老头子啊。”他一个闪身站在了金鱼的前面,挡住了惠比寿的去路,“你刚才耍赖了吧。”   “哦呼呼,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看问题可不能这么肤浅。”惠比寿面上依旧挂着和蔼的笑容,“老夫可是告诉了那个农夫有关人生的重要道理,这可是‘赐福’哦,才不是耍赖呢。”   “随你怎么说好了。”妖狐耸了耸肩说道,“在下今天可是有一定要完成的事……惠比寿老爷爷,和在下干一架吧。”   “哦呼呼,不过是三个月的修行而已,你怎么就变成会欺负老人家的坏孩子了呢,老夫真是伤心啊。”惠比寿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泪,事实上他连脸上喜气的笑容都懒得掩去。   “哎呀呀,真是抱歉呢。”妖狐甩了甩手臂,活动了一下筋骨,“因为修行了太久,所以在下无论如何都想要动动手发散一下精力呢。”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狠狠地盯着惠比寿,瞳孔逐渐变成红色,那是他逐渐将妖力燃烧至顶点的标志。   惠比寿有着和外表不同的强劲实力,他那超常的恢复能力和妖力回复速度更是让别的妖怪不敢招惹他。   “既然这样的话。”惠比寿露出了思考的神情,“你不如到青山下的村子去一次如何,听说那里有四处作乱的天邪鬼们呢。”   “哈?”妖狐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天邪鬼?你觉得那种鬼怪有资格做在下的对手吗?”   “这老夫可不知道。”惠比寿笑道,“单一的天邪鬼当然不值一提,但当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可是难对付的很呢,就连老夫都没有绝对的胜算呢。”   妖狐“哼”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这样的胡说八道,天邪鬼就是天邪鬼,这种连觉醒都做不到,只能用模仿之类的技巧诱骗人类的妖怪有什么厉害之处呢?他很确信这不过是惠比寿支开他的策略罢了。   “而且,这些天邪鬼在村子里闹得可过分呢,听说他们将原本居住在村子里的赤舌都打得鼻青脸肿的呢。”惠比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右手握拳敲击了一下左掌,“啊,我记得赤舌好像是鳞小姐的朋友呢,如果有人能够解决这个麻烦的话,想必鳞小姐会很高兴吧。”   妖狐:……   在离开前,他恶狠狠地放话道,“不要以为这样子就结束了啊,你可是在下绝对要打倒的对手!”   惠比寿依旧是“哦呼呼”地笑着,看向妖狐的目光充满了关爱。   妖狐最先找到的是天邪鬼中唯一的女性——天邪鬼青。   或者说这是他最先“遇到”的。   “哈哈哈,终于飞起来了呢。”天邪鬼青的笑声张扬又邪恶,“以嘿嘿嘿嘿嘿,下面的白痴们可要小心了,姐姐会送你们有趣的礼物哦!”   话音刚落,蟑螂、果皮、果核等等让人厌恶的脏东西就接二连三地从天上掉了下来。   “白痴们、蠢货们、傻瓜们……好好感激姐姐的慷慨吧!以嘿嘿嘿嘿嘿嘿!”   用最快的速度闪过这阵垃圾雨,妖狐的面上露出了嫌恶的神情,他跳到目之所及的最高的一棵树上,一甩袍袖,卷起一道旋风向天邪鬼青的座驾——一个菱形的风筝打去。   “以嘿嘿嘿……哇呀呀呀呀呀!”笑声在半途被扭曲成惊恐的叫喊,天邪鬼青险险地避开了风刃,却躲不过坠落的命运。妖狐看了看她掉落的轨迹,简单判断了一下她落下的位置,向那边冲了过去,正好在天邪鬼青落地的瞬间发现了她。   “你是什么家伙啊……”天邪鬼青站起身,呸了两口土,面色不善地盯着妖狐,“刚才就是你搞的鬼吧,还戴着这么奇怪的面具……真是个没品位的低级货色。”   “胆子真大啊,不过是个只会些小妖术的小鬼而已。”妖狐冷笑了一声说道,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妖气散发出来,给予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怪巨大的压迫感,“老实告诉我其他几只天邪鬼在哪里……不然就等着被撕成碎片吧!”   *******************************************   赤舌是在后半夜带着满头包找上门的,那是鳞睡得最熟的时候。   所以赤舌头上的包又多了一个。   “所以说……你的地盘被抢了吗?”鳞打了个哈欠,忽略掉一堆的自我称赞和咒骂,提炼出赤舌所说内容的核心,“我可不负责替人将地盘抢回来……等一下,你说那些家伙会骚扰村民?”   赤舌一看有戏,立刻添油加醋地将那四个胆大妄为的妖怪的恶行描述了一番,“其中最可怕的就是天邪鬼赤啦!他可是很讨厌人类的,经常会引诱人类的幼崽当成晚餐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了……”鳞想了想这样的后果,“如果平安京里的阴阳师到这里来的话……别的妖怪会受到牵连的。”   她不怎么担心那些实力强大、地位崇高的阴阳师,他们看不上青山这里的小妖怪们,反而更加在意那些有些本事但没有成熟的新手阴阳师,他们对于式神有着更多的执念,常常会无缘无故地强行收服许多妖怪,要么当成属下,要么把他们当成喂养高级式神的食粮。   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否则当初她刚刚认识萤草的时候,山童也不会那么紧张。   “我去处理这件事。”鳞说道,“你帮我带路吧。”   赤舌立刻答应了,并且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情。   “他们的据点就在村子后面的山洼里!还有几步远就……呜哇!”   突然吹起的狂风将赤舌吹飞了出去,如果不是鳞费心拉住他,只怕他就要几百里远的地方去了。   “不是说都是些天邪鬼吗?”用灵力造出一道屏障稳住了身形的鳞面色不善地问道,“这可不是天邪鬼能拥有的妖力啊。”   她深吸了口气,真正认真了起来,她低喝了一声,驱散了眼前呈旋风状的妖气,前行了几步,站在天邪鬼们居住的洞口前朗声道:“不知道在里面居住的是哪里的大妖怪,可愿意出来与我交谈一番?”   原本狂暴的妖气忽然之间全部收敛了起来,洞穴里安静得不可思议。   过了一会儿,鳞听见了些许脚步声。   有着银白色头发的妖怪出现在她的面前,他推了推脸上的面具让它完全遮住自己的脸,从衣袖里掏出了几朵嫩黄色的小花,送到了鳞的面前。   “送……送给你。”他低声道。    ☆、吸血姬   真是丢脸!   他在心里唾骂着自己。   这么短的一句话都会结巴,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   好在对面的女子并没有计较这一点,她只是愣了一小会儿就接过了小花,并且轻声问道:“小狐狸?”   妖狐点了点头,心想作为一个有气魄的大妖怪现在应该怎么做。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鳞笑道,“该不会是那些天邪鬼找你做靠山吧。”   “才不是!”他赶紧反驳道,有本事的大妖怪可不会收那种手下,也不屑于随随便便给人做靠山。   “那是因为什么呢?”鳞说道,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如果是麻烦的事就不用告诉我了。”   “不是麻烦的事。”妖狐说道,“在下只是……只是路过罢了。对!就是路过!这些不老实的小喽啰挡住我的去路了,所以就顺手教训他们一顿。”   鳞:……不是说狐狸很会说谎吗?   “你,你不要多想。”妖狐大概也不满意自己的说辞,解释道:“我才不是想要帮你的忙呢,也没有要讨你欢心的意思,更不会想和你做配偶!”   鳞:……   她连认识了好多年的萤草的真情告白都不善于回应,更不用说是妖狐的了。更何况,和萤草比起来,他的感情表达实在是……该说是屈折还是直白呢?她想不出回应的方式,只能用默然回应。见她不说话,妖狐心里更加不安了,他捏了捏自己的袖子,终是受不了这尴尬的氛围,一甩袖子,乘着骤然而起的旋风跑掉了,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山洞里被打得满头包的天邪鬼们给鳞处理。   “这只妖怪喜欢你哎!”赤舌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大声说道。   “闭嘴。”鳞没好气地说道,她进入洞穴中查探了一番天邪鬼们的状况,见他们都还有气息,就将他们一一唤醒,狠狠地训斥威胁了一番,用阴阳术将它们丢到远离人烟的青山深处了。   在离开前,她没忘记好好“叮嘱”了赤舌一番,告诉他如果他敢乱说话她就送他去和天邪鬼们相亲相爱,让他这辈子都吃不到一粒谷子。   ***************************************************   妖狐一口气跑出几千米外,狠狠地呼吸了几口大山里的清新空气,才冷静下来。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习惯性地跑到了惠比寿的住处。   “哦呼呼,你回来得好快哦。”骑着金鱼的老头子抱着一大碗拉面出现在他面前,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嘲笑,“不会是被鳞小姐赶回来的吧。”   “关你什么事!”妖狐冷着脸说道,“废话少说,我说过要和你打一场的。”   “哦呼呼,真是急性子啊……老夫还在吃饭呢。”   “那就快点吃!”   “吃完饭后要是立即运动的话会肚子痛的哦。”   妖狐:……   顶着妖狐凶狠的目光,惠比寿一口一口地将一整碗拉面细嚼慢咽地吃完,然后吸溜吸溜地喝完了汤,又吃了一个鸡蛋,才揉了揉肚子打了个饱嗝说道:“鳞小姐现在可是非常有名的人物呢,听说好多妖怪都想去找她帮忙呢。”   “这种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妖狐不感兴趣地说道,“再说很久以前不就是这样了吗?她不是被称为缔结了茨木童子与酒吞童子之间的情意的桥梁吗?”   说起来,这座桥梁还是因他而起的。   妖狐回想起当初鳞因为他不得不与茨木童子那样危险的妖怪周旋的情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唉,非也非也。”惠比寿摇头晃脑地说道,“事情做得越多,名声也会越广,不仅是这一带,就连更遥远的地方,甚至是不可随意出入的冥府也听说了鳞小姐的名字,只怕会有越来越多麻烦的人物去找她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妖狐不耐道,“唧唧歪歪的真啰嗦。”   “听鸦天狗说,昨天有一个厉害的大妖怪也在打听鳞小姐的行踪呢。”惠比寿笑呵呵地说道,“也不知道她找到她了没有……哎呀呀,那样的妖怪托付的事情一定又危险又麻烦吧。”   妖狐一阵默然。   “哦呼呼,老夫休息得差不多了。”惠比寿控制着金鱼在原地转了个圈,在地上插上了一串细长的鲤鱼旗,“要开始了吗?哦呼呼,希望能够在一天里结束呢,不然就太过劳累了,老人家可受不了呢。”   “受不了就不要受了。”妖狐冷声道,“说吧,老头子,那究竟是什么妖怪。”   “你不打了吗?”   “不要说废话了。”   “哦呼呼,真是个体贴老人的好孩子呢。”惠比寿说道,“那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子呢……在妖界广为流传的名字是蝠姬,而人类更习惯将她称为吸血姬。”   **************************************************   以人血为食的妖怪众多,但在这之中,真正以“吸吮”的动作进食的只有一位。   鳞看着对面赤着脚,大剌剌地坐着的女妖,觉得她的举止与传闻极其不符,怎么看她都不像是如同贵族一样“吸”血,而是用手抓取,大口大口进食的那种妖怪。   “不管是人还是鬼怪,都喜欢什么姬什么姬地称呼我,像是用反话嘲讽我似的。”女妖皱着眉说道,她的声音也颇为粗犷爽朗,“我挺中意你的,你就叫我阿福吧。”   从“吸血姬”、“蝠姬”到“阿福”,这中间的差距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因为面对的是可以被归类到“麻烦”中去的强大妖怪,鳞自然而然地收起了面对小妖怪时的不耐,从善如流地说道:“如您所愿。那么,阿福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嘛,我听说过你的事。”吸血姬将双腿盘起,坐直了身子说道,“听说你挺有本事的,也是个热心肠。”   鳞再一次为自己之前多次的多管闲事懊悔不已。   “我也不求你什么大事。”吸血姬说道,“只要你帮我从平安京里偷个人出来就行了,就是右大臣……那个叫什么近藤时平的家伙的次子近藤介二。”   “这恐怕不行。”鳞想也不想便拒绝道,“平安京的阴阳寮中有些厉害人物,如果招惹上他们会很麻烦,更何况是右大臣那种级别的官员……他们一定会拼命保护他,并且竭尽全力追查的。”   她对于不认识的人的安危没有丝毫的关心,但也不愿意做谋害他们的帮凶。在她拒绝吸血姬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心想如果她要用武力威胁就将她斩杀,只是不知道在她斩杀了这只妖怪之后她背后会不会有要帮她报仇的势力。   “唉呀,他们不会追查的吧。”吸血姬挠了挠她那本就颇为乱糟糟的头发,“介二说他会给家里人留书的……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   “留书?”鳞愣了一下,发现自己之前似乎有什么误会,“你让我把他偷出来是为了……”   “私奔啊。”吸血姬大大方方地说道,“他长得那么好看,我要和他在一起。”   “那他呢?”   “他也觉得我好看,想要和我在一起。”吸血姬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苍白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血色,“不过他家里人不会同意的,所以我们就约定好要偷偷跑出来……但谁知道有个多嘴的阴阳师说他沾染了邪气,把他看得特别严实,周围也都布上了结界。”   鳞看了看吸血姬,听了她的话后她得出两个结论,第一这件事不太容易办到,第二那个近藤家的公子审美挺特殊的。   “也许你可以多等一会儿。”鳞建议道,“阴阳寮里总会有缺人手的时候,等阴阳师走得差不多了你们再私奔也可以啊。”   “不行不行。”吸血姬摆摆手说道,“下个月他们就要逼介二娶少纳言的女儿了,介二说他宁死不从,我怕他寻短见。”   鳞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也没有深究。   她不想做这种麻烦的事,但又觉得回绝这位大妖怪有些风险,只好说道,“我可以先去打探一下情况,如果有成事的机会的话,我就帮你一把。”   “真是太感谢了。”吸血姬说道,“你果然和传言里说的一样是个大好人。”   为了表现她的感谢之情,性情豪爽的吸血姬给了鳞一个大大的拥抱。   姿势和她要吸人血时颇像。   鳞感到有些不自在,正想要从她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却感到一股强大妖气由远及近。   “狂风刃卷!!!!!”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只吸血姬是游戏里那只的妈妈。 **************************** 今天去看了最近被刷屏的《爱乐之城》,感觉超级失望。 不是说电影质量不高,只能说这部影片有特定的适应人群,它用很高超的艺术手法讲了一个超级无聊超级老套的故事,喜欢看爆米花电影的朋友们估计不会喜欢的,大可不必跟风。 希望我提醒的足够早。 我要再去刷一遍《芝加哥》。 ☆、提灯小僧   场面十分惨烈。   没有任何防备的吸血姬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了个正着、受了重伤,正当鳞准备用阴阳术为她急救一下的时候,这位个性耿直的女妖一甩袖子化作一只巨大的蝙蝠扑到了攻击者身上,鳞只听到一声闷哼,银发的妖怪立刻栽下,大蝙蝠瞬间变回人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鳞对比了一下他们两个的伤情,发现居然是率先出手的妖狐伤得更重一点。   “真是的……这算什么事啊。”她扶额叹息了一阵,发出一只纸鹤给萤草让她赶快来一趟,毕竟她比她更擅长照料病患。而鳞自己则在安抚好了吸血姬后就守在妖狐身边,小心翼翼地用阴阳术为他驱除吸血姬的攻击附带的诅咒效果。   “你可真是厉害啊。”她对吸血姬说道,“看来确实不能随随便便进京都呢。”   “平时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吸血姬挠了挠头说道,“不管是安倍晴明还是贺茂保宪都挺好说话的,只是这一次我听说芦屋道满也进了平安京,那个老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芦屋道满吗?”鳞皱起了眉,“看来这次真是很麻烦啊……你私奔成功的可能性又下降了。”   “唉呀呀,那位应该不会管别人家的闲事的吧。”   萤草很快就赶来了,在她抱着她的草草转了几圈后,鳞看到吸血姬面上的伤痕不见了,妖狐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发冷的身体也逐渐温暖了起来。这只莫名其妙到来的狐狸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地抱住了身边的温暖源,还是萤草随手一次暴击帮助他清醒了过来。   “唔……怎么回事啊?!”他僵硬着身子故作凶狠地质问道。   幸好他戴着面具,否则满脸的红色就遮不住了。   “这可是我想问的。”鳞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这只从小就给她惹麻烦的笨狐狸,“干嘛对阿福出手啊……快点解释吧,我看她还想扑上来再给你一下。”   “哼。”妖狐扭过了头,“难得看到那么强大的妖怪,自然要挑战一下。”   鳞:……这借口未免太敷衍了吧,谁会信啊!   “哦,原来如此啊。”吸血姬收敛了面上的敌意,“原来你是这种类型的妖怪啊……不过你很有眼光,我的确是很强的妖怪呢!”   鳞:……   “这种类型的妖怪?”萤草好奇地问道,“惹事精那种类型吗?”   “你这么说也不算错,不过我们把他们称为追求力量的战斗狂。”吸血姬说道,“就算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也想要不断变强的妖怪并不在少数,遇见酒吞童子之前的茨木童子也是这种类型的。我以前也是呢,不过既然要成家了就得安分收敛一点,小妹妹,我看你也有这种资质呢。”   鳞咳嗽了一声,让萤草帮忙去煮几碗酱油饭,暂时支开了她。   “你说的事我记住了,明天我就去平安京看看有没有机会混进近藤家。”鳞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找到混进去的办法,并且帮近藤介二逃了出来,我要怎么联系你呢。”   “唔……”吸血姬露出了苦恼的神色,似乎她之前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要不你收我当式神吧,式神和阴阳师之间是可以互相联系的。”   “我不收什么式神……再说哪个阴阳师会为了这种原因收式神啊。”鳞断然拒绝道。   “有很多啊……”吸血姬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的一些同类,一些朋友……都是这样成了阴阳师的式神啊。哦,不过不是因为要和别人私奔,还有别的事情……”   即便是妖力强大的妖怪也会有一些无法完成的事,他们不得不借助阴阳师的力量,而付出的代价就是自己的自由。   鳞一时有些判不清吸血姬说这些话时的感情,她思虑了片刻后,说道:“这样吧,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留给我你的一根头发……或者别的有你妖气的东西,我到时候用占卜找你。”   吸血姬痛快地答应了。   在吸血姬离开后,鳞终于能够全心全意地盘问妖狐到这里来的用意。然而这只狐狸忽然变得聪明了起来,或许是知道自己多说多错的特性,他索性闭口不言,让鳞盯着他那张面具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来。   片刻后,她爽快地认了输,指着天上挂起的月亮说道:“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我还有事要做,实在没精力招待你了,你先回去吧。”   妖狐也没有多做挣扎,他又留下了几朵小花(上面还沾了一点点血迹),然后就一下子跳出了窗外,几下蹦上了树,然后是另一棵树……接着就在浓厚夜色中消失不见了。   *****************************************************   鳞去平安京只是为了在拒绝吸血姬的请求的时候更加有理有据,近藤家十分重视阴阳师们的警告,整座府邸几乎是水泄不通,不要说吸血姬这样的大妖怪,就连陌生面孔的人类都不要想靠近。她想,这样的防护应该是好无空隙的。   但不知道是她的运气太坏还是吸血姬的运气太好,在她准备回去的时候,她听见了一个传言。   近藤家地位最高的女人——近藤时平的母亲近藤琴子正在寻找有通灵之能的阴阳师。   每个阴阳师都能够感知到那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但是只有其中的佼佼者能够做到准确通灵,就鳞目前所知道,平安京中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安倍晴明、贺茂保宪、芦屋道满三人而已,而他们不一定愿意为一个老太太解决这种小小的疑难。   如果他们有心帮忙的话,近藤琴子早就可以停止招募了。   ‘要去试一试吗?’鳞思考了一下,还是苦恼地发现自己不能对吸血姬的诉求漠然敷衍。她颇有自知之明,认为如果自己贸贸然拜访的话成功可能性不高,危险性也很大,如果能有一个举荐人就好办了。   于是一盏茶的时间后,她坐到了贺茂保宪的面前。   “近藤老夫人的请求啊……”贺茂保宪露出了些许苦恼的神情,“那可不是什么好办的事。”   “对于你而言也不是好办的事吗?”鳞惊奇道。   “不管是对于谁而言,这件事都不容易。”贺茂保宪说道,“如果是人类啊、动物啊的灵魂尚且有值得一试的价值,但是如果是要找来一只妖怪的灵魂的话,就无比困难了……弄不好的话,恐怕会成为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更何况,近藤老夫人所提供的媒介上的妖力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是什么妖怪呢?”鳞问道,“是大妖怪吗?”   “不是什么厉害的妖怪,但若是做起乱来也不是小事。”贺茂保宪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尽数告诉了鳞,“你听说过五十年前平安京里的多次凶案吗?”   “略知一二。”鳞回答道,“不过那应该是人类犯下的案子吧。”   “当时近藤老夫人不过是二十岁的少妇,她身边跟着的一个侍者成为了案件的嫌疑人,因为他总是出现在凶案发生的地方。”   “那有可能是凶手利用他做替罪羊。”鳞说道,“他可能是追逐着那个侍从犯案的。”   “如果你是当时负责此案的官员就好了。”贺茂保宪笑道,“那个侍者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利用这没有多少证据支撑的猜想独立侦察,最后成功地找到了凶手,并且利用别人对他的怀疑将他们及时赶到了案发现场。”   “这不是很好的结局吗?”   “本来应该是的。”贺茂保宪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凶手最后的反扑让侍从送了命,他凭借着希望沉冤得雪的执念化作了妖怪,人们将他称之为提灯小僧,有他出现的地方就会有可怕的案子发生。他的出现是为了警示,可以说是善良的妖怪呢。不过再善良……”他话锋一转说道,“也终究是不稳定的妖怪。近藤老夫人想念过去的朋友,想要将他再次带到这世上,这其中的风险可是不可估摸的,不要说她自己,为她帮忙的阴阳师都会有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妖狐面对吸血姬的时候欧了一把。 但如果没有秒杀的能力……还不如不要欧。 ☆、青坊主   听完贺茂保宪说的这些话后,鳞不由松了口气。   “如果风险仅仅是这样的话,试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说道,“我对自己有信心,至于近藤老夫人……我会把其中的危险和她说清楚的,如果她依旧没有改变主意,哪怕是在这一过程中出了什么事,除非是我自己处置不当,不然我是不会为此歉疚的。”   这话听上去有些无情,但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贺茂保宪叹了口气,又问道:“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我能问你这样做的原因吗?”   “还请贺茂君能助我一臂之力。”鳞说道,她并没有回答贺茂保宪的第二个问题,而且她相信这位阴阳师不会追根究底。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多说什么了。”贺茂保宪提起笔,迅速地写下了一封举荐信,“我只希望你能够一切顺利……无论你想要从近藤家得到什么。”   鳞接过信,在道谢后离去。在走出贺茂家后,她没有忘记抽出信检查一遍,确定上面没什么问题后才放心地将信纸塞了回去。她所要做的虽然不是什么危害平安京的恶事,但绝对不会让近藤家的人高兴,因为心虚,她还真有些担心贺茂保宪查出些什么在举荐信上动手脚。   虽然她也有像役小角那样的人类朋友,但人的复杂性和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还是让她有些缺乏安全感。   ‘这下子应该没问题了吧。’她这样想道。   凭借着贺茂保宪的推荐信,她被近藤家的侍从带到了近藤老夫人的面前,老妇人端庄温雅,似乎对鳞很有好感,一切似乎都如贺茂保宪所祝愿的那样顺遂。   然而在她们将要签订正式的雇佣协定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右大臣近藤时平忽然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宽大的黑色狩衣、戴着高高的尖顶乌帽、脸上擦了厚厚一层□□的男人。   “听闻母亲近日在寻找精通阴阳术的能人,我特意去寻了这位高手。”近藤时平说道,“这可是能得到道满大人夸赞的能人呢。”   “可是……”近藤老夫人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贺茂大人已经举荐了人了啊……”   “这……”近藤时平也愣了一下,他知道道满的本事,但贺茂保宪才是正儿八经的阴阳头,两者的举荐哪一个更有分量,一时还真比较不出来。   “既然如此,自然是能者居之。”黑狩衣男人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微笑,“不知这位姬君可愿意同我比较一下阴阳术?”   “即便是比较,也需有个合适的由头。”鳞冷冷道,“妄动阴阳可不是什么好事,难道足下连这样的道理也不知道吗?”   “寻常的比试自然不能随随便便。”黑狩衣男人面色青白了一瞬后说道,“既然是阴阳师,自然该以式神的强大来判断胜负。”   “对对对,自然是这个道理。”近藤时平忙不迭地附和道,事实上普通人确实常以这样的方式来判断阴阳师的强弱,毕竟不会有人觉得只能收服灯笼鬼的阴阳师会比能令酒吞童子臣服的阴阳师更厉害。   没有式神的鳞:……   这就很尴尬了。   她正想着该用什么说辞来赖掉这种愚蠢的比试,黑狩衣男人已经自顾自地拿出了一张纸人,召唤出了自己的式神。   那一瞬间,即便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也感觉到了强大灵力带来的压迫感。得到主人命令的式神在众人面前显现出了自己的身姿,那是一个哪怕以妖怪的标准来看也俊秀得过分的式神,他穿着青白相间的僧衣,戴着宽边笠帽,手里拿着沉重古朴的禅杖。   “这是青坊主。”黑狩衣男人难藏得意地说道,“这可是让道满大人都赞赏的妖怪呢。”   鳞曾经在妖琴师的集会上听说过“青坊主”这一妖怪,他们安静低调,又存有同级别妖怪间少见的怜悯之心,在他手下伤亡的妖怪比人类多得多,而且都是阴狠残忍之徒。   据说他原先是一个虔诚的僧人,堕入妖道是为了证禅心、济苍生。   ‘真是奇怪。’她在心里想,‘一个心里装着天下人的存在会把自己束缚在一个人身边吗?’   那可真是真爱。   她看了看青坊主,又看了看那个黑狩衣阴阳师,无论她怎么细心打量,都看不出两者有什么投契的地方。   “您的式神呢?”黑狩衣阴阳师抬着下巴问道。   鳞:……   *******************************************   从近藤家灰溜溜离开的鳞感到自己从来没有那么不甘心过。   这种不甘心,并不是所谓的“失败感”那么简单。   硬要说的话,大概有那么一点“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恶心感。   “输给安倍晴明都比输给那种家伙好啊。”她喃喃地抱怨道。   “咦?鳞是在叫我吗?”   在回头打招呼之前,鳞已经感觉到了今天铺天盖地的霉运。   半个时辰后,她坐在了安倍晴明的庭院里,吃着他的式神做的糕点。   “原来是这么回事……道满大人推荐的人吗?”安倍晴明一如既往地一边敲着他的扇子一边说道,“想必是了不起的青年才俊吧。”   “才不是这样的呢。”鳞说道,“那可是能说出阴阳师的强弱由式神来判定这种蠢话的白痴呢。”   “如果他不这么说的话,鳞和他就不会将式神当成比较强弱的方式了啊。”安倍晴明笑道,“说不定这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呢。”   “是狡猾才对吧。”鳞不满道。   “唉呀呀,如果鳞这样说的话,可就中了他的咒了啊。”安倍晴明说道。   “咒?”   “明明聪明和狡猾是一个意思不是吗?”安倍晴明笑道,“鳞为什么要特意辩驳我呢?”   “因为……”   “因为鳞对那个阴阳师存在厌恶之情不是吗?”安倍晴明继续说道,他说的明明是很无聊的东西,却偏偏在他那不紧不慢的语气下带上了某种神秘感,“会有这样的想法,就说明鳞中了他的咒了,这种咒虽然很普通,但能够让中咒的人很不愉快。”   “如果照你这么说,嫉妒、憎恶、爱慕……岂不都是咒了吗?”   “难道不是吗?”安倍晴明反问道,“嫉妒、憎恨、爱慕都有让人从人变成妖怪的力量啊……鳞难道没有听说过清姬的故事吗?”   自然是听说过的,清姬就是为了追逐爱慕的僧人将自己变成了半人半蛇的妖怪。   “即便你这么说,我还是很讨厌那家伙。”鳞皱着眉说道,“真是的,我都多少年没有那么讨厌一个人了。”   当然这之中也有她在这么多年间和人类少有往来的缘故。   安倍晴明的笑容不变:“这也是人之常情……有时候就连我也会中这些咒呢。不过,确实有些奇怪呢。”   “什么?”   “如果那个人是真的那么认为的,那么他显然是一个本领欠佳的阴阳师。”安倍晴明说道,“如果那个人不是那么认为的,那么他就是一个喜欢玩弄计谋的人……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是能够让青坊主这样的妖怪相随的呢。”   “谁知道呢。”鳞说道,“我们都不了解青坊主不是吗?”   她确实也有过和晴明相似的想法,可又觉得以己度人这种事实在是太过于自负了。   “我也不能说自己完全了解他。”晴明叹息道,“只是我曾经也见过他一面而已……”   “嗯?”鳞等着他的下文,“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妖怪呢?”   “怎么说呢……就像蚌一样。”   “哈?”   “外在的壳子冷硬如石,内在却无比柔软,又或许是因为太柔软了吧,反而能够孕育出如同珍珠一般的意志。”晴明笑道,“如果他过去那么多年都没有改变,那么现在也一定没有变……会追随那样的阴阳师,或许是有什么特殊原因的吧。”    ☆、古笼火   “那个……请问鳞大人您……是在和晴明大人讨论和青坊主大人有关的事情吗?”   羞涩胆怯的声音响起,鳞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该说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呢?蝴蝶精慢慢地探出了头,在晴明温和的招呼下小跑着到了他们的身边,捏着裙角小声唤道:“鳞大人好,晴明大人好……我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说话的。”   “没关系哦。”晴明笑道,“我们本来就没有背着别人的意思嘛。”   蝴蝶精这才松了口气,但她始终低着头,不敢和鳞对视。   “不过……你会突然插话,是因为知道什么和青坊主有关的事吗?”鳞询问道。   蝴蝶精点了点头,说道:“独眼小僧有和我说过一点……就一点,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没有关系。”晴明眯起眼睛笑了笑,鳞从他的脸上看见了“老谋深算”这个词,而小蝴蝶精却从中得到了鼓励,她深吸了口气,将自己听说过的东西告知了晴明和鳞:“独眼小僧和我说,他认识的一个叫古笼火的妖怪这段时间好像不太对劲,别人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说,还有妖怪听见他在白天睡觉的时候念着青坊主的名字……独眼小僧说,他还想去找青坊主问问是怎么回事呢,但那种大妖怪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到的。”说到这里的时候,蝴蝶精忽然又重新变得扭捏了起来,“我听说鳞大人来了……原本还想求鳞大人帮帮忙呢。”   鳞和晴明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去找古笼火问问情况吧。”   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还是我去吧。”鳞在晴明再次开口之前说道,“青坊主的事可是我先碰到的,再说……蝴蝶精想要求助的对象也是我不是吗?”   对上鳞的目光,蝴蝶精不由地瑟缩了一下,脱口而出道:“我,我也想请晴明大人帮忙的。”   鳞:……   晴明在一旁笑出了声,看见鳞藏着些许愠怒的目光,他用扇子遮住了唇边的笑意,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我便不便插手了,若是鳞有什么需要,我随时都听候差遣哦。”   他的声音如同一盏飘着吉野山的落樱的美酒,不需要细细品尝,也能体会到那醉人的芬芳。   难怪有那么多妖怪都对他赞不绝口。   ***************************************************   既然要找古笼火,他的朋友独眼小僧自然是最好的向导,能够再次见到帮过自己的阴阳师,这个小和尚模样的妖怪颇为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和蝴蝶精之间的故事。说来也是奇怪,他的故事不算是无趣,鳞却越听越有心累的感觉。   “古笼火就住在前面呢。”独眼小僧说道,这句话在鳞听来如同天籁,“不过他现在大概在睡觉吧。”   古笼火是典型的昼伏夜出的妖怪,这种妖怪将惊吓行人作为乐趣,也常常会把那些和他们眼缘的误入妖怪领地的人类带回正确的道路。   独眼小僧放轻了脚步,一点点地走到了路边一盏不起眼的石灯笼面前,毫无征兆地“啊”地大叫了一声,在那个石灯笼“刷”地一下冒出嶙嶙鬼火的时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啊,不要生气嘛,小蝴蝶说这样能让你打起精神啦。”   鳞:……没想到蝴蝶精居然是这样的蝴蝶精。   “你是白痴吗?!”石灯笼上的鬼火瞬间化作了一个小男孩的样子,他双手插着腰大声斥责着傻笑的独眼小僧,“有这么让人打起精神的吗?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我不想看到你,快点离开这里。”   鳞注意到他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才哭过。   “我想问你一点事。”她走上前去,身高和实力的差距让古笼火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下,“我在一个很愚蠢的把自己装扮的像个黑炭的阴阳师身边看见了青坊主……这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你你你你你……你是什么人?”古笼火一下子露出了戒备的神情,“你也是坏人吗?”   “不是的不是的。”独眼小僧立刻为鳞解释道,“这位是鳞大人,就是青山的那位鳞大人啊!她是来帮你的,你有什么困难就告诉她吧。”   古笼火的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淡了下去,“告诉她有什么用,我知道青山之鳞的占卜术很厉害,但她又打不过那个坏蛋阴阳师。”   “谁说我打不过他?”鳞反驳道。   她的确怕麻烦,但不代表她不会打啊。   “那个阴阳师可是收服了首无啊,现在青坊主……青坊主也要听他的命令,可是你什么式神都没有!”古笼火指着鳞有理有据地说道。   鳞:……   “阴阳术强大与否和式神可没有关系。”鳞冷冷道,为了得到有用的信息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自吹自擂,“想当我式神的妖怪多的是,只不过我没有收式神的兴趣罢了。”   这其实也不算是谎话,顶多就是有一些夸大其词。   想当她式神的妖怪的确存在,但也只有萤草一个。   “你说的是真的吗?”古笼火一脸怀疑。   “当然是真的。”   这句保证并不是鳞说的,也不是出自独眼小僧之口。   从平地上无故卷起的旋风中,一道身影逐渐显出了真容,“虽然不大想承认,但我也希望能成为这位强大阴阳师的式神呢。”   “妖狐?”鳞有些吃惊,她皱着眉看着这位几乎无处不在的妖怪,“你怎么在这里?”   她已经忘记在这段时间这是她第几次问出这个问题了。   “哼。”妖狐冷哼了一声,习惯性地想要别过头去,又想起他现在可是要成为她式神的妖怪,哪能这么冷淡,又硬生生地转了回来,“除了找你还能来干什么?我说阴阳师,摆了那么久的架子也够了吧,和我订立契约吧。”   做出这么有损妖怪尊严的“倒贴”行为让他羞窘得背后的毛都要炸起来了,好在无论是古笼火还是鳞都看不见,不然他会更加丢脸的。   “还是说你真的眼光这么差,更中意那只喜欢倒着睡觉的蝙蝠……等等,你该不会是要收那个整天‘哦呼呼’笑着的蠢老头当式神吧?”既然已经做出了丢脸的事情,那还不如丢个彻底免得一点成效都没有。   “‘哦呼呼’的老头妖怪,是指惠比寿吗?”独眼小僧问道。   “如果就能力而言的,确实是惠比寿能帮更多忙呢。”古笼火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在妖狐因为他的话赏他一道风刃前,这个小妖怪终于再次回过神来,再次向鳞求证道,“你真的……比那个坏蛋更厉害吗?”   鳞沉着自信冷静地点了点头。   “那……那我就把青坊主大人托付给你了!”古笼火咬了咬牙,郑重地说道。   鳞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古笼火接下来的话吸引了过去。   “我,我和青坊主大人其实并不是很熟,以前也没有见过……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在夜晚对行人恶作剧,结果不小心碰上了那个大坏蛋。”古笼火面上浮现了愤愤的神情,“我明明都已经绕开他走了,他还是派手下的首无来抓我,那家伙好厉害,我根本打不过他,很快就被他抓住了。那个大坏蛋说我妖力太弱,也没什么有用的能力,就要让首无吸取我的妖力……这个时候青坊主大人正好经过了。”   “我虽然没有见过青坊主,但是听说他是很厉害很好心的大妖怪,就想着他一定有办法救我的,就大喊大叫向他求助……”说到这里的时候,古笼火抽噎了一下,“我,我以为,青坊主大人一定能打败首无的,谁知道那个大坏蛋用我威胁青坊主大人,说如果青坊主大人不和他签订契约,他就用符咒把我打得魂飞魄散……青坊主大人就……呜呜呜……青坊主大人就……都怪我不好,我根本不是什么男子汉,我就是个胆小鬼……是我连累了青坊主大人。”   他哭得停不下来,独眼小僧怎么劝也劝不住,他下意识地看向鳞想要寻求她的帮助,却被她脸上扭曲的神情吓了一跳。   “鳞,鳞大人。”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鳞看了他一眼,转身向他们来时的道路走去。   “鳞大人您要去哪儿?”独眼小僧急切地问道。   “这还用吗?”鳞头也没回地说道,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克制,但她的用词却是另一种风格,“当然是去告诉那个混账什么叫做魂飞魄散。”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打“小蝴蝶”的时候总会想到葫芦娃(忧伤脸)。 又是暖暖,又是阴阳师,又是基三……马上又要有刀剑了,这种情况下我居然还能每天更文……果然我注定是一个没出息的搭配师/阴阳师/侠士(叹息) ☆、首无(上)   解除青坊主和那个阴阳师的主仆契约关系,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   式神契约的缔结和消除是阴阳师的基本功,但问题在于,这个术法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与之相关的阴阳师手中。   “你有什么打算吗?”在与鳞一同疾行了一段路程后,妖狐还是忍不住询问道。他刚刚问完,又开始担心这个问题会不会让鳞觉得他很关心她,这样一想,他被面具挡住的脸上不由地浮现出了些许红色。   “什么什么打算?”在听了古笼火的故事后满心怒火的鳞根本没有注意到妖狐微妙的心理,将这个问题抛了回来。   “你打算怎么解除他们之间的契约关系?”   “我设想了两种情况,你看一下哪一种比较好。”鳞说道,“第一种,我将那个阴阳师约出来,然后狠狠揍他一顿,让他把契约解除了。”   妖狐心想这未免太过粗暴了,接着问道:“那第二种是什么呢?”   “我把那个阴阳师约出来,打得他魂飞魄散,然后契约自动解除。”鳞说道,“我个人比较中意第二种。”   在说这话的时候,她周身的煞气浓烈得让许多知名大妖怪都自愧不如。   妖狐想了想,顺着鳞的话说道:“我也中意第二种……”在鳞露出舒心的表情之前他接着说道,“不过以人类的角度来看的话,还是第一种更好一些吧,那个家伙再怎么恶劣也是个阴阳师,杀了他会有麻烦的吧。”   “留着这种小人更麻烦。”鳞冷酷地说道,“他肯定会挖空心思报复的,我可没时间提防这种上蹿下跳的小老鼠。”   “所以说,让在下来解决不就行了吗?”妖狐慢慢地说道,他露出了自己尖锐的爪牙,“我们这个种族本来就不是什么和善的妖怪,一个阴阳师而已,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契约一解除,在下就把他撕成碎片。”   这样的发言让鳞停下脚步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会儿,片刻后,她露出了一丝笑容。在妖狐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妖怪后,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鳞这样笑,因为不知道逗笑她的缘由,他不由地更加紧张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这位在妖怪间颇有口碑的阴阳师,等着她说话。   “你这模样是和谁学的啊?”鳞问道,“不会是茨木童子吧?”   “才不是。”这种事他才不会承认呢。   “你不用想这么多,人是一种很残酷的动物。”鳞说道,“只要我对那些达官贵人有作用,只要我有强大的实力,没有人会在乎一个普普通通的阴阳师的生死的……同样的,哪怕他将我杀了(如果他真的有这个本事的话),也不会有人过问他的罪孽。唯一需要担心的大概是阴界的判官了吧,但无所谓,反正……我会一直活下去的。”她微微抬头,看着远处并不算晴朗的天空,以一种肯定又略带困惑的语调结束了这一段话。   “但是……这也不是肯定的吧。”妖狐有些急切地反驳道,“那些阴阳师……像安倍晴明什么的,他们说不定会因此觉得你是一个危险的人物,用各种方式对付你的。到时候你怎么办?在下可没有……可没有……”   这样的发言实在是太丢人。他咬紧了牙关,为自己有这么软弱的想法感到羞耻。   如果是像茨木童子那样的妖怪的话,这时候说的应该是“尽情去大闹一场,我会一直是你的护盾”之类的让人感动的话吧。   “其他阴阳师我不知道,但安倍晴明一定不会这么做。”鳞笃定地说道,她语气平淡地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妖狐最后未尽的言语,“虽然不喜欢他,但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身上有着远远超过其他人的包容。好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就算它有所缺陷,如今我也不得不去接受这些缺陷了。”她重新迈开了脚步,向着平安京的方向走去,在前往近藤家的路上,她买了一些白纸,折了一只纸鹤,准备将它送到近藤家。   然而在她要将自己的打算付诸实践的时候,一个小男孩模样的式神拦住了她。   “是鳞大人吗?”那个穿着蓝色羽衣的小男孩问道,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接着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是晴明大人的式神,他邀请您去他的府邸一趟。”   “哈?”   **************************************   “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好了,晴明。这件事交由我来处理。”   “哈哈哈,不要生气吗?”安倍晴明笑了两声,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只是听式神们说,鳞回城的时候杀气腾腾的,身后还跟着很可怕的妖怪,所以有些担心罢了。”   很可怕的妖怪戒备地看着安倍晴明,他想起鳞说起“安倍晴明一定不会这么做”时笃定的神色,感到了些许不悦,“啧”了一声,站到了鳞的身前。   “你这家伙啊,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吧。”   “那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鳞可以告诉我吗?”安倍晴明无视了妖狐的提问,对鳞说道。   事情的缘由没有隐瞒的必要,鳞很痛快地就将古笼火所说的和盘托出了。   “原来如此啊……难怪鳞会有那么强烈的杀意呢。”安倍晴明再次敲起了他的扇子,“不过,除了杀戮以外,这件事还有别的解决方法呢。”   “我比较喜欢能够永绝后患的方法。”   “原来如此啊。”安倍晴明叹息了一声,“是我失策了,我的方法和鳞的比起来,除了让那名阴阳师颜面扫地外,并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啊……”   “……什么方法?”   “鳞知道咒吗?”安倍晴明笑道。   “……”又要开始了吗?虽然这样想着,因为对晴明所说的方法实在太过好奇,鳞还是接口道,“你是指阴阳师和式神之间定下的契约吗?”   “是,也不是。”安倍晴明笑得越发神秘了,“与其说契约是咒,不如说阴阳师和妖怪相信契约存在才是咒呢。”   “你的意思是……如果阴阳师或者妖怪不相信契约存在,这个契约就不存在了?”鳞迟疑道,“这未免也太……”   “所谓的契约,归根结底,是承诺啊。”安倍晴明解释道,“没有人相信的承诺是没有存在意义的。”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鳞说道,“但人的内心并没有那么容易动摇,哪怕那家伙是个下三滥的混蛋。”   “鳞的思维被局限住了呢。”京城中备受瞩目的阴阳师发出了一声叹息,“这世上没有能够解除他人式神契约的阴阳术,难道没有能够让人心神动摇的阴阳术吗?”   沉思良久后,鳞看着安倍晴明,神色颇为复杂:“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能够帮到鳞就好。”安倍晴明道,“更何况……听到那样的事情我也十分痛心呢。”   ************************************   “诸君,我今日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指证一件事。”   鳞扫视了一圈周遭的人,将他们各异的神色收入眼中,缓缓地举起手,指向那个操控着青坊主的阴阳师,以沉痛的口吻说道:“这个人是一个无耻的骗子,他不过是阴阳师中最不入流的那一个。”   “你在说什么呀。”那名黑衣阴阳师露出了轻蔑的嘲笑,“拿不出比我更强的式神,灰溜溜地逃走的人不是你吗?”   “那真的是你的式神吗?”鳞说道,“佐藤次山(这还是晴明告诉她的名字),那真的是你的式神吗?一个在阴阳寮混不出什么名堂被排挤出京的废物阴阳师会有这样的式神吗?”   “说我是废物,你又是什么东西!”佐藤次山的声音高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鳞刺到了他最在意的事情,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尽力保持着语调的平稳,“什么叫我会不会有,青坊主不是就站在这里吗?”   “青坊主是道满大人借给你的式神吧。”鳞用肯定的语气说道,“这是名为山童的妖怪告诉我的,他听见了喝醉的道满大人的梦话,他会做那样的推荐也不过是和京城中的诸位大人开个玩笑罢了……诸位可以回想一下,道满大人什么时候会做举荐人才这样的善事了。”   周围立刻响起了一片私语声。 ☆、首无(下)   如果要细究的话,鳞的指责几乎可以说是信手拈来的胡说八道,但如果仅仅是思考“道满法师”平日的所作所为的话,满堂的贵族没有一个不认为她说的话是没有根据的胡言乱语,就连佐藤次山,这位事件的中心人物,都对道满帮助自己的动机感到了些许的怀疑。   没办法,那确实不是一个好心肠的热心人。   鳞没有忽略他神情的些许变化,手指轻动,一个具有控制人心灵作用的阴阳术便投了过去,或许是因为对方实在是杂碎中最不入流的那一种,不过是刹那,鳞的术法便侵入了他的脑海,影响了他的思维。   原本“要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的想法变成了“要掩盖自己受到的指控”。   “真是可恶。”他竭力掩饰自己的惶恐,看向了在场的贵族,“各位大人,你们就这样放任这大放厥词的女人在这里羞辱我吗?”   这样的问话实在是太过失策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立刻有人不悦地说道,“难道你是在指责我们吗?我们对于阴阳术本就是不清不楚的,难道能够贸然下结论吗?”   “事情其实简单的很。”鳞说道,“如果道满大人对这只青坊主下达了必须遵从你的一切命令的话,我们就不能通过你对他的操控来证明他属于你了,但是有一件事只有式神的主人能够办到。”她顿了顿,慢慢地说道,“那就是解除与式神之间的主仆契约。”   “什么?!”佐藤次山豁然失色。   “既然你能够制住青坊主一次,想必也能够制住他第二次吧。”鳞笑道,“就算你失手了……有我在,在座诸位大人的安全也是无虞的。”   “开什么玩笑?!”   “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赞同鳞的人是近藤家家主近藤时平,这位一直以来颇为信任佐藤次山的大臣第一次对自己带来的阴阳师露出了略带怀疑的神色。   “我们相信您的能力。”他对佐藤次山这么说道。   佐藤次山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鳞看着他,忍不住响起了安倍晴明之前对她说的话。   那个如同明月一样的阴阳师对她说:“无论阴阳师有多么强大,说到底还是人类……既然是人类,除非强大到某一程度,否则就不得不屈从现实的压力。”   佐藤次山显然没有强大到那种程度,哪怕他能够驱使妖魔,也没有办法顶住人间贵族带来的压力。   “既然如此。”他低下头攥着拳说道,“在下只能从命了。”   他会做出什么选择?   鳞在心里思索着,他会解开契约还是下令让青坊主离开造成解开契约的假象?   片刻后,她知道佐藤次山选择了后者。   这实在是……太好了。   看着一团妖气冲出了屋顶,鳞不禁松了口气。   这样的选择,说明他确实对“青坊主是属于他的式神”这个事实有了怀疑,原本稳固的契约出现了小小的缺口,鳞当机立断调动灵力,沿着那个缺口,用自己的力量将阴阳师与妖怪之间的关系切断。   ‘这样子就行了吧。’   她并没有轻松太久,因为佐藤次山再次开口了。   “你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他阴恻恻地说道,“你以为我只有一个式神吗?知道吗?如果不是道满大人事先提醒过我晴明的手段的话,你或许就成功了呢。”   鳞面色大变,她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无比低级的错误。   谁说那团出去的妖气是青坊主?   因为太过于重视时机,她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黑衣阴阳师理了理衣衫,面朝着那些大臣贵族站定,正准备用戏谑的言辞说明方才发生的一切,意料之外的情况再次发生。   那团顺着他的命令飞出去的妖气再次飞了回来,在阴阳师震惊的目光中狠狠撞上了他的后背。   如同一棵被疾驰的马车撞断的树苗一样,阴阳师被带飞出去好几米,撞翻了好几位达官贵人身边的侍从,才堪堪地停了下来。   他用手撑着地面,努力地想要爬起来,却怎么都做不到。鲜红的血不断地从他的嘴里往外涌,里面还掺杂着一些血块。   这样的景象让众人脸色一白,一半是因为恐惧,一般是因为恶心。   或许恶心比恐惧还要更多一些。   “哦呀。”方才还处于弱势地位的另一位阴阳师在这时露出了满含恶意的嘲笑,“你曾经的式神非常愤恨你啊。”   她没有光顾着看热闹,几道符咒抛出,原本暴躁得乱窜不休的黑气一下子被困在了原地,慢慢显出了自己的本来面容。   那是一个戴着黑色兜帽的少年,他的首级悬浮在脖子上方,中间漂浮着一圈火焰。   这应该就是佐藤次山手下的另一个式神“首无”了。   “可恨啊……可恨啊……”他悲鸣着,拼命地想要朝曾经主人所在的方向冲去,想要将他撕个粉碎。   鳞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青坊主一样,被阴阳师用卑劣的手段所囚禁,但她知道如果让他就这么闹下去,其下场定然是被闻讯赶来的阴阳寮人士消灭。她看了看方才妖气窜出时在屋顶留下的大洞,用灵力掀起一阵大风,将首无吹出了洞外。   “我想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吧。”她以冷漠的目光注视着慢慢咽气的佐藤次山,在他再也不能动了之后又将目光转向了近藤时平,“您应该选择一位更可靠的阴阳师……至少不是一个会被自己手下的妖怪反噬的阴阳师……比如我。”   “贺茂先生的亲笔推荐信,您还需要查阅一番吗?”   于是她立刻被任命为三日后举行的招妖仪式的负责人。   **************************************************   “为了联络方便,这几日就委屈您住在近藤家吧。”近藤老夫人这样说道。   实际上这根本算不上是委屈,近藤家的房间安逸舒适,他们所提供的食物也出乎寻常的美味。   “给诸位添麻烦了。”鳞客气地说道,“我希望能休息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在侍女都离开后,鳞终于舒出了长长的一口气。   “真是麻烦啊……险些……”想到自己的那个失误,鳞的面上浮现出了懊恼的神情。   把原本能够做好的事情搞砸了,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她叹息了一声,正想去休息,忽然发现房间里多了什么。   “这可不太对劲。”鳞看着“多出来的东西”挑眉道,“你居然每一次都能不让我发现地接近我。”   “在下已经变得很厉害了。”妖狐昂着头说道,见鳞没有要表扬他的意思,他不甘不愿地放弃了这个看上去很有气势但会让脖子疼的姿势,靠在墙壁上,随意地说道,“青坊主已经获得了自由,他和古笼火见了一面后就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那只首无呢?”鳞又问道。   “好像是被青坊主一起带走了吧。”妖狐想了想说道,“他说他要救赎他什么的。”   救赎这个词……在妖怪看来大概非常可笑吧。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青坊主自己的选择,而如果他和首无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新的故事的话,那也是他们两个妖之间的私事。   “真是让人反胃啊。”鳞感慨道,“契约这种东西……简直就像是妖怪的囚笼嘛。”   “也不都是这样的。”妖狐认真地说道,“对于妖怪而言,契约有时候也像是一个让人安心的保证。”   “保证?”   “就算是妖怪,有时候也会对人产生依赖。”他说道,“想要永远陪在一个人身边的想法,偶尔也会产生……当然我对你绝对没有这种想法。”   鳞自动忽略了他最后半句话,回应道:“这么说也是,安倍晴明那家伙身边的式神好像挺喜欢他的。”   这明明是赞成的态度,妖狐却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来。   “你怎么……老是提到那个男人啊?”    ☆、般若   “因为他确实是一个值得重视的人物。”鳞看着妖狐说道,“我总有种感觉,如果单论实力的话,我可以轻松地胜过他,但要是我真的和他作对,输的人一定是我。”   “哈?”妖狐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但眉头却逐渐松开。他一如往常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言语对一个“没有瞧上眼前女子”的妖怪而言太过不妥了,于是在动用自己那被战斗欲侵蚀得所剩无几的属于狐狸的智谋思虑了片刻后,他又重新皱起了眉头,说道,“在下就知道你是这样想的,你有这样的想法是不信任在下吗?难道你觉得有在下助阵,你还斗不过安倍晴明吗?”他在“不信任”上加了重音,就好像他一直都是为鳞对他实力的质疑而生气。   如果没有先前那么久的迹象,鳞说不定还真的会信了他的鬼话……才怪哩!   因为他很快又为自己这样解释:“啊,助阵什么的,你可别自作多情地以为在下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做的,在下只是看你顺眼……啊,也不对,只是为了报答你以前对在下的关照而已,对,就是这样……喂!你这动作是什么意思?在下就这么不堪入目吗?”   鳞:……不,我只是无法直视你这尴尬的口是心非罢了。   她在心里这样嘀咕着,却想着要是真这么说出来,这只妖狐得激动得昏厥过去:“不是这样的,就算是以妖狐的标准而言,你也算是长得漂亮。”   然后她就瞧见妖狐背后那条红色的尾巴欢快地摇了几下。   “哦,对了。”被夸赞的兴奋过后,妖狐想起了一件他一直想说的事情,“你以后不要老是妖狐妖狐地称呼在下,在下要是一直用‘人类’来称呼你,想必你也不会高兴的吧。”   这样由己及人的说服之词大概是这只妖狐的智慧顶峰了。   “所以?”鳞等着他的下文。   “在下有名字的。”似乎是害怕鳞阻止,他飞快地说出了下半句,“在下的名字是霞……不许说这个名字没有男子气概。”   “我没有这么想……”鳞看了看妖狐红艳艳的耳朵和尾巴,“这名字挺好听的,也很适合你。”   但她的心里远没有她的语气那么轻松。   妖怪的名字代表什么……哪怕她不是正儿八经的阴阳师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的确能看出他的心意,但他孩提时的形象在她心中根深蒂固,这让她将他的爱慕之词当成是晚辈对年长女性天然的仰慕,她以为这种情感能够随时间和其他美艳女妖的出现逐渐淡去,所以采用了放任自流的方式。   但现在看来……无论这份感情的来源是什么,妖狐的态度比她想象的还要认真。   更令她惊讶的是,在发现了这一点后,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拒绝。   这倒是令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采用最愚笨也最直接的方法——将这件事挑明,把自己真实的感受明明白白地告诉妖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失落的记忆(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段记忆存在)中受过什么刺激,她不相信永恒,所以不能给他任何的保证,但如果他愿意,她也可以尝试着和他相处一段时间试试……反正从现在这种什么妖怪都要求上门的状况看,因一段爱恋而产生的麻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哪里不舒服吗……在下就是随便问一问。”   “没什么。”鳞结束了那冗长的思想斗争,顺着自己坐下的决定说了下去,“霞,我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爱慕我?”   下一秒,她就感到一阵大风刮过,红色的狐狸大叫着“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地跳到了窗子外面。   鳞:……   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敢自称男子汉?   想起从前那只自来熟的“大姐姐大姐姐”地叫她还会变法术哄人(虽然没成功)的小狐崽子,鳞再次发出了一声叹息。   ******************************************************   在近藤家的第二天依然是风平浪静,鳞已经从多嘴多舌的佣人口中知道了近藤一家人各自的习惯,并且打听到了吸血姬的爱人近藤介二的住处,正准备什么时候去探查一番的时候,近藤家的佣人通知她近藤时平邀请她去品酒。   无论是邀约的对象或是邀约的内容,都不是鳞所钟爱的。但她想,会在这个时候请她喝酒,只怕这位近藤大人,对她有什么嘱托。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妖怪这种东西啊,当真是麻烦到极点。”酒过三巡之后,这位右大臣大人接着醉态抱怨道,“他们能够随手把一头牛撕成碎片,偏偏都不具备强大的内心,看上去挺强悍的,实际上心思和女人一样纤细敏感。”   当一个人说另一个人(或是别的什么)纤细敏感的时候,往往就是要为自己在感情上伤害别人的错事进行辩解了。   这个道理不一定对,但套用在近藤时平身上却颇为合适。   因为他接下来说的是自己和一个妖怪之间的故事。   “小时候我和那家伙玩的挺好的,我是真心将它视作是我的朋友。”他说道,“只是成亲之后、做官之后的男人总是有很多不得已,常常也会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那天我对妻子说了几句敷衍之语,谁晓得正好被那妖怪听去,它就生了报复之意。”   鳞在心里骂了一句“活该”,口中却道,“那不是极为危险吗?”   “是啊。”近藤时平说道,“之后不久我的长子便生了重病,还是安倍大人手段高超,再加上我也还记得那家伙的名字,这才顺利地将它降伏……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长子半边脸有了缺陷,在婚配一事上平添了不少麻烦。”   鳞配合着他叹息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方才将名字告诉自己的妖狐。   那个妖怪将名字告诉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候怀着的是怎样的心情呢?   “说起来,当我听到它名字的时候就该有所警觉了。”近藤时平接着说道,“般若,据传说那是因女人的嫉妒之心而生的妖怪,它的内心自然也会像那些没有气量的女人一样又凶狠又敏感又自负。”   鳞不知道那个妖怪是不是像近藤时平形容的一样,但她只要看着近藤时平的德行就知道那妖怪的眼光不怎么样。   “大人想要嘱咐我的究竟是什么呢?”她垂着头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近藤时平搓着手说道,“母亲大人上了年纪,对于旧日之情总是念念不忘,却不知道记恨本就是妖怪的本性。母亲大人只想着和久别重逢的快乐,说不定那个妖怪想的却是她多年未曾顾及自己的怨恨。我相信阴阳师大人的眼光,到时候若是您瞧出了有什么不对之处……”他笑着比划了一个经常出现的代表极端行为的手势,“我很在意母亲的感受,但平安京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啊。”   “这一点,所有的阴阳师都明白。”鳞恭敬地回答道。   “不过妖怪都很善于隐藏,等到发现证据的时候往往已经来不及了。”近藤时平补充道,“您觉得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就动手吧。”   “唉呀唉呀。”鳞笑道,“若是判断错误了……可是有违天和的。”   “有些风险是值得冒的。”近藤时平说道,“我听说……不仅是贺茂大人,安倍大人也很相信您……这些赏识可值得我将您引荐给天皇了。”   鳞谦逊地低下了头说道:“这样的恩情真是让我受之有愧呢。”   近藤时平哈哈大笑。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在笑声停下后,他又说道,“我那没出息的次子似乎是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妖怪迷惑了心智,阴阳师大人若是有时间,便去他那里看看吧。”   鳞沉吟了片刻,先前差点酿成大祸的失利让她更加小心谨慎起来,她慎重地问道:“不知令公子有何异常之处吗?”   “就他自己而言,和过去并没有什么变化。”近藤家的家主说道,“不过对于近藤家而言……他一直都是一个异常。”    ☆、丑时之女   因为吸血姬的描述,鳞的心中早已勾勒出一幅近藤家二公子的画像,在她的想象中,近藤介二应该是一个身形消瘦、雌雄莫辨的清秀美男子,然而当她凭借近藤时平的手书通过把守在近藤介二门口的守卫后,她见到的是一个人高马大、面孔方方正正看上去极为正直憨厚的男子。   “你是父亲大人请来的阴阳师吧。”他的声音也是低沉浑厚的那一种,“也不错……和你聊天总比和那些老人家聊天有趣一些……至少我希望是这样的。”   鳞看了看他身上的气息,说道:“看来你最近确实和妖怪有过接触。”   “你能设下隔音的结界吗?”近藤介二完全无视了鳞所说的话,自顾自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见过你们阴阳师这么做。”   鳞故作犹豫了片刻,在用阴阳术征询了近藤时平的意见后依照近藤介二说的做了。   “呼……”他重重地呼出了口气,好像一直以来压在他身上的重负消失了。   “你遇见的是什么妖怪?”鳞问道。   有些信息还是尽早证实比较好,虽然可能性很小,但鳞依旧希望能杜绝一切乌龙。   “你说……人和妖怪有什么区别呢?”   第二次被无视的鳞:……   果然是如近藤时平暗示的那样是个非常我行我素的家伙呢。   “妖比人强大吗?可是经常会有阴阳师驱使妖怪啊;妖比人长得奇怪吗?可是人类也长得不同啊;妖比人邪恶吗?也不见得吧。”近藤介二自问自答地说了这些后看了鳞一眼,“你知道藤原家和我们家的关系吗?”   “我对于朝野之事并不了解。”鳞实话实说道。   “藤原家的历史比我们更加悠久,而且在久远以前,近藤家是藤原家的附属……这一点从姓氏上就可以看出来了吧。”近藤介二悠悠地说道,“不管是近藤还是藤原,两家都放不下祖上的那些旧事,相互较着劲。”   “这也是人之常情吧。”鳞说道,“有好胜心不一定是坏事。”   “若是一般的比较也就算了。”近藤介二淡然地说着了不得的话,“阴阳师大人对于朝堂手段知之甚少,我便说一两件与阴阳有关的故事吧。父亲应该同您说过他和那个叫般若的妖怪的故事吧,其实他曾经考虑过利用那个妖怪谋害藤原少纳言,只可惜他管不住嘴,这个计划还来不及实施便夭折了;而藤原少纳言呢,他也不是从来不沾染阴损之事的人物,他曾经偷偷地将化妖之法告诉过一个被我父亲冷落的情人,险些让父亲大人遭殃……只可怜那位姬君,就连安倍晴明大人都不知道逆转之法,现在她已成了半人半妖的尴尬存在,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近藤公子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的呢?”鳞问道,“无论是藤原家还是您的父亲……都不是能够轻易查探的人吧?”   “是妖怪告诉我的。”近藤介二爽快地回答道。   “是您遇到的那位妖怪吗?”   “我遇到的妖怪……可不止一位。”近藤介二笑着说道,“以前有个和尚说我天生命里带着阴气,容易招惹这些存在,小时候我只当笑话听了,可后来我确实阴差阳错地碰上了几次妖怪。大概是我的运气太好了,那些妖怪都不太凶恶。”   “你是个好人,阴毒鬼祟自然避着你。”   “安倍大人也是这么说的。”近藤介二顿了顿,接着说道,“比起妖怪,我还是更害怕人。”   “你和我说这些,是想让我转告你父亲,这些不过是寻常事吗?”鳞问道。   “我只是想让你告诉他,把我留在家里对他没什么好处……招惹来的东西可能不会害我,但会不会害他就说不定了。”   鳞:……要真这么告诉他,她肯定立刻就被扫地出门。   她叹了口气,决定不再顺着这位叛逆公子绕来绕去的了,切入正题道:“你身上残留的妖气非常重,你和那个妖怪的关系定然不一般……你们之间的故事应该已经不是友情这个词能够形容得了的吧。”   近藤介二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里面也透着几分笑意。   “啊,是这样呢。”他轻轻地说道,“我爱她,就算是为她付出生命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言语。   鳞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已经没有我规劝的余地了。”   ***************************************************   “妖物作祟,尚且可解。”鳞对近藤时平汇报道,“人心自作祟,哪怕是昔日的役小角重生也没有丝毫办法。”   “若是将那妖物除了……”   “恐怕已经没用了。”鳞淡淡说道,“不过是留下一段人为妖憔悴的谈资罢了。”   “唉呀,这可如何是好啊。”近藤时平第一次在鳞面前露出了真切的焦躁之情,“他和别家姬君的婚事已经商定好了啊。”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鳞说道,“只要大人请得动安倍大人、贺茂大人,由这二位阴阳师通力合作将近藤公子对那妖物的感情、记忆尽数封印住……”   “这是个好办法。”近藤时平眼睛一亮,“我这就去写信……不,登门拜见……”   “如此一来,我们只需要想办法应对那妖物便行了。”鳞故意舒了口气,装作轻松的样子说道。   近藤时平的动作一僵,问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那妖怪……还会找上门?”   “这是自然的。”鳞说道,“妖怪是一种很执着的存在,这个妖怪既然瞧上了您的儿子,自然不会轻易放弃,我们让他失去了记忆,妖怪当然会生气……生气后自然是要想法子报复的。”   “报复……报复谁?”   “自然是安倍大人和贺茂大人……不过您是介二公子的父亲,又是朝中大臣,应当是能够安全无虞的。”   这句话反而让近藤时平不安起来,证据就是他接下来的问话。   “依您之见,那个妖怪有多厉害呢?”   “呀,这可不好说……”鳞皱着眉思量了片刻后,“单从介二公子身上残留的妖气来看……对方的力量应该不在青坊主之下……很有可能是和络新妇这样的妖怪实力差不多吧,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本事。不过您不用担心,毕竟安倍大人和贺茂大人都是了不起的阴阳师嘛。”   近藤时平干笑了两声,似乎相信了鳞的安慰。   他喝了几口茶后向鳞问道:“如果介二被那个妖怪带走了……它会做什么呢?”   “这……”鳞低下头,“妖怪对于自己有兴趣的东西,总是颇为珍惜的,只是等它们失去兴趣后,大概……就会把旧的玩具处理掉,然后去找新的吧。介二公子如果被妖怪抓走……应该能存活一段时间,但总的而言……只怕是凶多吉少。”   “我不是问这个。”近藤时平语气有些急促,“如果那个妖怪得到了介二,它会对近藤家怎么样呢?”   “近藤家?”鳞故作诧异地愣了一下,而后恍然大悟,以笃定的语气宽慰道,“京城本就是危险的捕食地带,在得到想要的猎物后,那个妖怪应该不会冒这种无谓的风险。”   “是吗?”近藤时平松了口气,鳞知道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取舍。   “今日真是麻烦您了。”近藤时平对鳞道谢道。   “能为大人分忧是我的荣幸。”鳞低头行礼的时候看见了近藤时平的影子,不禁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就调整好了情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离开了近藤时平的房间。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邪物颇为活跃。   她感到背后有一股子寒意,希望那不是房间里的妖怪造成的。   那个头上顶着蜡烛,手中拿着草人的,躲藏在近藤时平影子里的妖怪。   “原来她是到这里来了啊……”想起近藤介二告诉她的那个化为半妖的下落不明的女人的故事,鳞发出了一声叹息。 ☆、桃花妖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近藤家按照鳞的要求布好了招妖的祭坛,取了那名童子生前最喜爱的东西作为媒介,各类符咒也一应俱全。   鳞深吸了口气,搭起了一个简单的结界,轻声念诵起咒文,在地上画的五芒星的中央逐渐浮现出了一个红色的身影,那是一个提着一盏小灯笼的小和尚,有着大大的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着的模样一派纯真。   “永太郎,是你吗?”近藤老夫人激动地站了起来,“我是……”   “夫人?”小和尚笑了起来,“是夫人啊……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两行泪水沿着近藤老夫人的脸庞落下,“我变得那么老了,你还认得我吗?”   “那是当然的啊。”提灯小僧理所当然地说道,“妖怪是不会依据人的容颜来辨认对方的。”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近藤老夫人想要走近曾经的仆从,却被蓝色的结界拦住。   “您和我已经处于不同的世界啦。”提灯小僧说道,他之前见到旧主的喜悦不是假的,现在这份无法接近旧主时的淡然也是真的,在做了那么多年妖怪后,他早就学会了迁就现实,“就算是奇迹,做到这份上也已经足够了呢。”他指了指自己的灯笼,笑着说道,“我现在可是很有本事的妖怪呢,虽然依旧有些人把我当成不详的使者,但确实有许许多多人因为我的灯火躲过了很多危险。能做到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红色的小妖怪看了看近藤老夫人,露出了一个腼腆快乐的笑容:“能够侍奉夫人,实在是一件好事……我不能在这边的世界停留太久,再见了,夫人。”   说完,他便又没入了五芒星之中。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中只剩下近藤老夫人低低的哭泣之声。   “那是一个全然无害的妖怪呢。”事后,鳞带着为难的神情对近藤时平解释道,“而且,他的背后似乎有惹不起的靠山哩。”   “的确如此。”被近藤时平邀请来作为后备力量的安倍晴明也帮腔道,“提灯小僧可是阴界的妖怪,不管是判官还是阎魔都不是好惹的……若是让他们生气了,不管是近藤家还是整个平安京只怕都没有安宁之日呢。”   如此,近藤时平也不能多说什么了。   夜半的时候,因为近藤老夫人了了一桩心愿,近藤家摆了一场小规模的庆祝宴席,凡是今天在场的来宾和阴阳师都出席了,鳞也不例外……只不过出现在酒席上的是她颇费心思做出来的阴阳术人偶。   只要安倍晴明不出卖她,这个小小的把戏一定不会被戳穿。   而真正的鳞则是在引开门口的守卫后,跑进了近藤介二的房间。   “你要做什么?”吃了一惊的近藤公子问道。   “带你去见阿福。”鳞说道,她对吸血姬的昵称赢得了近藤介二的信任。这位一直被困在近藤家的声名不显的公子立刻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衫,然后迅速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茶色的包裹,往肩上一背,问道:“去哪儿?”   鳞:……   她严重怀疑他很早以前就有离家出走的打算了。   “先离开近藤家。”鳞说道,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近藤介二,问道:“会翻墙吗?”   “很熟练。”近藤介二果断地回答道。   “那就好。”鳞松了一口气,拉起这位公子就往近藤家的后院跑,一路上他们身边走过了无数近藤家的佣人,但他们却全都奇迹般地忽略了飞奔的两人,自顾自地往前走,这当然归功于鳞的阴阳术。   “快过去!”终于走到墙角,鳞催促道。   近藤介二却对她“嘘”了一声,搬开了墙角的坚硬石头和一蓬杂草,露出了后面的狗洞。   “我还是更习惯从这里进出。”这位名义上的贵家公子笑着说道。   鳞:……你开心就好。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近藤介二钻进了狗洞后,自己轻轻一跳跃出了墙外。   墙外的平安京很安静。   但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们。   “安倍晴明……”鳞感到有些头痛,“怎么哪里都有你。”   “果然呢……我还想着鳞为什么非要管近藤家的事呢。”安倍晴明看了看鳞,又看了看近藤介二,叹息道,“果然是因为爱情啊……”   鳞的表情一片空白。   “开玩笑的。”安倍晴明以扇掩面,“果然是和介二公子身上的妖气有关吧。我的式神告诉我最近这一带有吸血姬出没,看来她的目的就在于介二公子了。”   “我不喜欢你的说法。”近藤介二皱着眉直白地说道,“我们相爱,如果你硬要说她以我为目标的话,我也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我也同样以她为目标。”   “与妖相恋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与人相恋就不危险吗?”   安倍晴明半张脸上的神情被扇面挡住,但从他微微眯起的眼睛就可以看出他此刻应该是笑着的。   “这么说也确实有道理。”他慢慢地说道,接着他看向了鳞,“在平安京背面的河流的对面,有一片花林,那里是很好的停留之处……而且我听说,吸血姬和樱花妖的关系非常好呢。听蝴蝶精说这些的时候我还思考过这其中的原因,现在看来……她们是很相似的存在呢。”   鳞想,难不成最近与人类相爱这种行为是妖怪中的流行吗?   “鳞快点去吧。”安倍晴明将他的扇子收起,“我会将喝醉了的鳞送回阴阳寮的哦。”   这是要帮她敷衍近藤时平的意思了?   鳞扬了扬眉,看向安倍晴明的目光种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她说道:“这么看来,我可是欠了你一个很大的人情呢……希望当我要还这个人情的时候,你不会丢给我太过麻烦的事。”   安倍晴明笑而不语。   “你这人真是让我喜欢不起来。”鳞说道,她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但在停顿了两秒后她话锋一转道,“不过我想……如果你这样的阴阳师多一些,对于人类、对于妖怪应该都是一件好事。”   “我没理解错的话,这应该是夸赞吧?”安倍晴明再一次笑了起来。   这一次的笑容比之前都要温暖一些。   鳞没有回应他,只是拖着近藤介二走远了。   ******************************************   在去花林的路上,鳞有用占卜术测算过吸血姬阿福的位置,意料之中地发现她所在之处正与他们目前的行进目标重叠。   “安倍晴明真是一个可怕的阴阳师呢。”她喃喃道,“这平安京……或者说这一带究竟有什么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就算是当年震惊平安京的役小角,也没有这份能力吧?   “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能查出来吧。”   时隔多年,她终于再次对自己身世之谜的解开产生了几分期待。   “鳞大人……”近藤介二犹豫着询问道,“您是在说和安倍晴明大人有关的事情吗?”   “……没什么重要的事。”鳞说道,她叹息了一声,“我们继续赶路吧,也许我还来得及回青山睡一个好觉。”   近藤介二点了点头。   当他们两人到达花林的时候,吸血姬正和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妖怪喝得酩酊大醉,原本静谧雅致的花林里满是酒臭味。   鳞一时难以控制面上的表情,反而是身为凡人的近藤介二习以为常地叹息一声,没有一点顾忌地走上前去熟练又灵活地抢走了吸血姬手里的酒瓶,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没过多久,以凶悍闻名的女性妖怪就打起了轻轻的呼噜。   鳞:……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慢慢走向了酒桌边的另一个妖怪,迟疑着问道:“请问你是……樱花妖吗?”   “你才是樱花妖呢你全家都是樱花妖!”谁知道那妖怪瞬间暴怒起来,“老娘是桃花妖!谁再认错老娘就把酒葫芦扣他头上!” ☆、樱花妖   “真的是非常抱歉,桃花/我喝多了酒就会变成这样。”   两个穿着相似的粉色衣衫的女性妖怪在鳞面前保持着行大礼的姿势,带着哭腔异口同声地说道。   鳞闻了闻颈侧的衣服,确定没有残余的酒味后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没事了,你们也不用在意这件事。”   之前喝醉了的桃花妖咆哮完这么一句后就将身边的酒坛砸到了鳞的身上,根本没有像她说的那样等到别人“再”认错的时候。鳞猝不及防下被泼了一身酒,还来不及发怒,闻讯赶来的樱花妖就对她连连道歉,让她什么火气都发不出来了。   现在桃花妖酒醒了,两个长相可爱、性情温和的妖怪一同来对鳞如此认真地再次道歉(从她们的态度来看,谢罪这个词或许更加适合),她除了无奈叹息和不停的安慰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别的反应。   “请您务必在这里多住几天。”樱花妖说道,“让我们好好地招待您!”   “这……”   “请您原谅我们的失礼!”再次大礼。   鳞:……   最后,为了坚定、明确地表达自己已经原谅了她们的鳞只能答应多留宿一晚,她望了一眼青山的方向,心想只是一晚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乱子的吧。   如果她能够多活几百年,到了21世纪,就会明白这样的话语就是标准的flag。   不过现在的她并不能窥见如此清晰的未来,因而很快便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樱花、桃花的款待。也许是因为有一位人类恋人,樱花妖很擅长制作各种适合人类食用的精致美食。桃花的个性较之樱花颇为大大咧咧,但她却是一位品酒、酿酒的行家,就连阅历丰富的京城名士都会因她所送上的美酒迷醉。有美食、有美酒,还有樱花在一边弹琴……这样的享受绝对算得上高级。遗憾的是鳞在喝了两口酒后就感到了几分倦意,很快便睡去了。   纷纷扬扬的花瓣落在她的身上,仿佛是一条带着体贴的香味的薄被。   ******************************************************   在半夜的时候,鳞被人推醒了,她揉了揉眼睛,仔细辨认了一番后才说道:“是你啊,桃花,有什么事吗?”似是想到了什么,她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是吸血姬那里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了吗?该不会是近藤时平请动了阴阳寮吧?”   “不,不是,阿福她和介二很好。”桃花妖摆着手说道,“我来是因为晴明大人的消息。”   “安倍晴明?”鳞皱起了眉,“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晴明大人没有说。”桃花妖迟疑道,“他只是让您去一趟他的府宅,说是您的一位朋友到了他那里。”   “朋友?”鳞回想了片刻,她在世的人类朋友并不多,贺茂保宪勉勉强强能算一个,近藤介二也算一个,晴明所说的朋友显然不是这两个人……那么果然是妖怪那边?   “不会是妖狐吧?”她喃喃道。   果然是妖狐。   鳞一走进安倍的府邸,她上次见到的那个穿着蓝色羽衣的小男孩和一个与他长相相像的穿黄色羽衣的小女孩便迎了上来。   “鳞大人鳞大人,往这边走。”他们各自拉着她的一只手,向一间角落中的房间走去。鳞还没有到门口,变感觉到了熟悉的妖力,她不禁加快了脚步,拉开纸门后,看见的是被包的严严实实几乎看不见脸的妖狐。   那双总是警觉地高高竖起的像两撮小火苗一样的耳朵此刻显出了几分颓然。   “这是怎么回事?”鳞几步走到他面前,在他身边蹲下,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怎么又受伤了。”   “又”这个字戳痛了妖狐的自尊心。他把被子往上一拉,将自己裹成一个球,任凭鳞怎么摇都不出来。   最后还是等在一边的晴明说明了情况。   “妖狐他很担心鳞哦。”阴阳师眯着眼睛笑道,“他很凶地逼问我鳞的下落呢,还要对我的招福达摩下手以此来震慑我呢!”   “所以你就对他下了重手?”鳞努力不让自己的语气里透出兴师问罪的意思,她理智上很清楚是妖狐的过失,但他的重伤又确实让她很生气。   “我在鳞的心里是会对朋友的朋友出手的人吗?”安倍晴明故作伤心道,“我当时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啊,谁知道这只妖狐的脾气居然那么差……他当时一口气掷出好几道风刃,差点把我的达摩打碎了呢……幸好我给它们加上了地藏像。”   阴阳师经常会利用天地间弥散的妖怪气息打造一种名为“御魂”的东西,“地藏像”是御魂的其中一种,具有加强式神生命力的作用。   “为什么要给达摩加御魂啊……”难道现在御魂这么珍贵的东西已经是不值钱的大路货了吗?!“这么说妖狐是被生气的达摩打伤的吗?”   “唔……也不算吧,大概是因为触发了吧。”   “触发?”   “我给达摩装的镜姬啊。”晴明笑着回答道,“虽然只有三成的概率能够反弹……妖狐的运气真是有些差呢。”   这简直就是挑衅。   鳞感到身边那个“球”有要冲晴明扑过去的趋势,于是连忙按住了他。   “真是的……”她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里真是危险的地方呢。”   晴明笑而不语。   妖狐这次的伤看上去挺吓人的,但实际上并不十分严重,至少不如那么上次吸血姬打的那么严重。以妖怪的愈合能力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好的七七八八了,但他依旧缩在厚厚的被子里,不肯把头探出来。   “就算你是妖怪,这样子也不舒服吧。”鳞作为唯一的“家属”,不得不留下来照顾他,此刻她有些头痛地拍着被子说道,“不是说要做男子汉吗?哪个男子汉会这样啊。”   “……太丢脸了。”   “嗯?”   “在下立誓要成为像茨木童子那样的大妖怪,可是在短短的一个月间连续两次重伤,这一次甚至败在达摩的手里……真是太失态了。”妖狐闷闷地说道,鳞甚至还听到了一点哭腔。   “仔细一想……是有一点。”鳞说道,“不过,我觉得你两次战败的原因都在于我。不管是贸然攻击吸血姬,还是今天攻击达摩,都是因为霞担心我不是吗?”   “才不是呢!”妖狐一下子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他头上的毛都炸了起来,“你少自作多情了。”   这样的发言果然对于他而言太过刺激了。   “嘛,是这样吗?”鳞沉声问道。   “当,当然啦。”   “真遗憾,枉费我还有点感动呢。”鳞冷声道,“你也知道我讨厌麻烦,所以有什么话我就直接说了,我一直都觉得你喜欢我,我也不讨厌你,所以想问你要不要试试看能不能在一起。既然是我完全会错意,我希望你以后就不要来找我了,因为我现在觉得很丢脸,看见你会生气。”   说完,她便站起身,打算出去。   不出所料的,她的衣角被霞紧紧地拽住了。   “既然,既然你这么说了……在下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好了。”   鳞:……莫名不爽。   “不过,有些话还是应该要说清楚的。”鳞重新坐到了妖狐的对面,“我不会将这感情视作是游戏,但也不能够给你任何的承诺,哪怕我不指明,你也应该能看出你我之间和吸血姬夫妇之间是不同的,所以请不要对这段关系有太多的期待……如果我们最后不能在一起,希望你能明白这不是我们任何一方的过错,我不希望因此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无数事实证明,避免麻烦最好的办法是迎难而上,将最困难的问题明明白白地提出来。   “这样的问题太复杂了。”霞皱着眉说道,“反正,我们只要努力好好地在一起,要是觉得不开心了再分开就行了吧。”   “你这么说也不算错。”鳞想了想后回答道。   “我明白了。”霞松了口气,他的耳朵再一次有精神地竖了起来,“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就是情人了吧?”   “应该是吧。”   “那……”他深吸了口气,张开双臂,“我们是不是应该抱一下……情人之间都是这么做的吧!”   他就是不肯老老实实地说那是他希望做的。    ☆、椒图   在霞的伤好得差不多之后,他就和鳞一起回到了青山,并且迫不及待地同萤草、镰鼬他们“分享”了“他们在一起了”这个好消息。   从萤草的表情上看不出有任何“在意的人被抢走了”的膈应,但她手里几乎要被掰断的草草泄露了她的真实心情……当然她随手把旁边起哄的三只松鼠(并不)打成重伤也算是一个佐证。   偶尔坏心眼的妖狐心里如何暗爽可想而知。   在为吸血姬解决了难题之后,鳞又重新回归到了原来那种吃了睡、睡了吃的颓废生活,如果说要有什么变化,大概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身边总会多出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现在天气较凉,她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炎热的夏季一到,她就无情地在第一时间把那只爬上自己床的毛球踹了下去。   “真是太过分了!”霞抱怨道,“在下可是鳞的恋人啊。”   “会睡不着。”鳞打了个哈欠说道,“太热了。”   “那你收个雪女当式神啊!”   “不想收式神……再说雪女也不适合生活在这里。”   霞“哼”了一声,眼珠一转,伸手将鳞从床上拉了起来,“你不是说睡不着吗?那就别睡了,在下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你上次这么说之后……我们在山顶上吹了一晚上的冷风,如果我是普通人的话,一定早就感冒了吧。”   “你不是也同意日出很好看吗?!”霞转过身,用背对着鳞,“不想去就算了,反正在下也没什么兴趣。”   他说着“没兴趣”,两只耳朵却没精打采地垂了下去。   ‘真是的,这家伙到底是狐狸还是兔子啊……’带着这样的无奈,鳞捏了捏霞的耳朵,在他害羞地逃走之前(她现在已经能够很好地把握度了),从他背后环住了他,温和地劝道,“好啦,让我再睡半个时辰,然后我和你一起去吧。”   红色的耳朵瞬间精神抖擞地立了起来。   “你是真的想去吗?”耳朵的主人努力按捺着兴奋问道。   “是啊是啊,我是真的想去。”鳞配合地点头道。   她几乎都能想象得到这只口不对心的狐狸会怎样回答自己了。   “既然这样的话,在下就陪你去好了。”   果然。   鳞低低地笑了起来,以前她对这样的霞感到又无奈又觉得有趣,在他们成为恋人之后,无奈的滋味被去除了,她只感到他很可爱。   这样的谎话和诚实坦率也无异了吧?   她想到安倍晴明曾同她说过的那些“咒”的歪理,如果让他来分析这件事的话,他一定会说人与人之间的爱也是一种咒,让缺点变成了优点,让烦躁不安的心灵逐渐安宁下来。   ***********************************************   作为一只妖怪,一只沉浸于修炼缺乏娱乐的妖怪,霞所说的“有趣”指的往往是自然风光。   上一次他带她看了山,这一次他带她到了海边。   “很震惊吧,居然会有那么多的水!”他不无得意地说道,“在下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感觉到了震撼呢!”   鳞看着他的样子,实在没好意思告诉他她算是在海边长大的,这样的景象早就看腻了。   “我们就在这里看海吗?”她问道。   “……你觉得很无聊?”霞僵了一下,干笑了一声,“其实我也觉得挺无聊的,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鳞说道,“至少要在吃了鱼之后再回去……唔,狐狸吃鱼吗?”   “……”霞盯了鳞一会儿,确定她没有不高兴后才松了口气,轻快地说道,“我去抓鱼吧,我可会抓鱼了。”   鳞看着他到了海边,不停地东张西望,用在小河里捞鱼的敏捷身手不断地捞上来一些沙砾贝壳,不由叹息着捂住了脸。她向四周望了望,看见在附近有一艘积了厚厚一层灰的渔船,于是走了过去,仔细小心地检查了一番后发现船里还有鱼竿等钓鱼用具,从做工来看,也许是附近哪位达官贵人心血来潮想要到海边钓鱼,兴尽而归后留下的吧。她看了看还在折腾的妖狐,向他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说道,“算了吧。”   “在下肯定能抓到的!”霞咬着牙说道。   “这里一般不会有鱼的吧。”鳞说道,“不然渔夫不是太轻松了吗?”   霞别过了头,很不高兴的样子。   “而且霞如果很快就抓到了鱼,我们不是很快就要回去了吗?”她违心地说道,“今天天气不错,我还想在外面多玩一会儿。”   好哄的狐狸一下子又高兴起来了。   “我看见那里有渔船和钓具,我去找找看附近有没有渔家,问他们讨一点饵料,你在这里等我。”她转身欲走,却被妖狐拉住了。   “一起去。”他视线漂移着,“万一你找不到路怎么办……只是担心你迷路而已,才不是因为被留在这里会孤单呢。”   鳞:……   果然很可爱。   为了避免吓到渔人,妖狐为自己做了伪装后才跟在鳞的身边。   他们找到的那一家人很热情,很快就给了他们一大盒饵料,只是在离开的时候这家的男主人叮嘱道:“两位若是想要在今天垂钓,千万不要到太远的海域,听说那一带前几天有妖怪出没。”   “海里的妖怪吗?”鳞问道,“是什么样的妖怪呢?”   “听说是像乌龟一样的妖怪,能够卷起很大的浪涛,很多渔船都被它逼回来了。”渔人打了个哆嗦,“总之还请两位小心。”   鳞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了这个建议。   告别了渔夫一家后,妖狐终于忍不住说道,“那个妖怪好像是海坊主,听惠比寿说过,是很厉害的妖怪,如果是在水里作战的话,像茨木、酒吞这样的大妖怪都不见得能讨得了好。”   “不过我想,在这里居住的海坊主大概不是什么恶妖吧。”鳞笑道,“前几天可是有很大的暴风雨呢,如果有渔船贸然出海的话,可能就会出事了吧。”   “这么说,海坊主是在提醒那些渔人?”   “虽然方式粗暴了一些,但大概就是这个目的吧……你不信?”   “这种事情当面问一下就知道了吧。”霞跃跃欲试道,“我们去找海坊主吧。”   “……我总觉得你不光是想问他问题那么简单。”   “难得遇见一个那么厉害的大妖怪,不挑战一下不是太可惜了吗?”霞的眼中闪过一道红光,因为恋情而熄灭了许久的好斗的本性终于复苏了。只是当他看见鳞眼中的担忧之色的时候,那种狠戾的气息瞬间消失了。   “你不要担心啦,在下会保护好你的。”他操纵着风将自己托起,“到时候在下就像这样抱着你飞到天上去,浪涛再大也影响不到哦。”   “我不是担心这个……”鳞嘟囔了一句,也没有多加解释。   要是让霞知道他之前几次惨烈的战斗经历给她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印象的话,他一定会闹脾气的。   “那么我们就去深海钓鱼吧。”她说道,“我还可以睡一觉。”   “你怎么又要睡啊……”   今天的大海颇为平静,阳光也很温暖,鳞抢下了妖狐的面具,用它遮住脸避免阳光的直射,而霞则时不时地伸手搅和一下平静的海面,似乎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将海坊主叫出来……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倒是那根鱼竿有了动静。   “好像有东西咬钩了!”霞站起身,自觉地握住鱼竿承担了最费体力的活,“是个大家伙呢!嗨呀!”   不愧是贵族留下的钓具,即使是这样的重量也能够承受。   伴随着四溅的水花,一个蓝色的大贝壳落在了船上,因为突增的重量这艘小船开始剧烈摇晃,好一会儿才镇静下来。   “这是……”   霞敲了敲贝壳,过了一会儿,它慢慢地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女人。   “啊,我听说过这种妖怪。”霞恍然大悟,“是叫椒图对吧。”   “真是抱歉。”鳞蹲下身看着椒图说道,“我们会送你回去的。”   她一边说一边尝试着露出亲切可靠的笑容。   然后椒图“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海坊主   鳞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特别温柔、特别和善的人,她也没有安倍晴明那样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但至少,至少没有到吓哭别人的程度吧?如果说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也就算了,眼前这只坐在贝壳里的妖怪显然是超出了被称为“少女”能够用“女子”来形容的年纪了吧?   “我说,你能够稍微冷静一下了吧。”她皱着眉说道,并且加重了语气,“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这本来是安慰的话语,只是她皱眉的时候样子看上去更凶了,本就被她吓到的椒图哭得也更加大声了,她那条粉紫色的鱼尾不停地拍击着贝壳里的积水,水花溅得到处都是,更糟糕的是她的举动让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小船再次剧烈摇晃起来。   “你……”鳞还没有说完,忽然脸色一变,而原本在一边看热闹的妖狐也猛地进入了战备状态,失去了面具的遮挡,鳞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面上浮现出的火红色纹饰,唯独他的眼睛是金色的,看上去有些像是火焰的焰心。   他居然是用风攻击的妖怪……真是太不搭调了。鳞这样想着。   “狂风刃卷!!!”   伴随着如此气势飞出的是不多不少,正正好好两道风刃,它们气势汹汹地冲入突然狂燥起来的波涛之中,只听见“噗噗”两声,妖狐的妖力被浪涛金属吞没。   鳞体贴地转过头去,假装没有看见这一幕。   “呔!是哪个敢欺辱我水族子民?!啊呀呀呀呀呀呀!”   在故意拖长了音调的喊声之后出现的是一只穿着衣服的直立着的乌龟,他的两只前肢一只平举在胸前,另一只高高地举在身后,他的脚下踩着一根拐杖,以此为板在这浪涛中冲浪。如果忽略掉他那同动物无异的相貌,这副姿态也可被赞一声英姿勃发。   鳞虽然没有见过他的这种姿势,但莫名地感觉到了一股挑衅之意,就仿佛对方直白地建议说“我们来干一架”之类的感觉。   “海龟爷爷!”鳞听见身后的椒图兴奋地叫道。   “不是海龟是海坊主!”海坊主立刻反驳道,但他立刻忘记了这小小的族群内部矛盾,努力睁大他那圆溜溜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鳞与妖狐,“你们是什么人?看招!”   层层波涛瞬间向小船打来,妖狐冷哼一声,再次打出自己的绝技,两声轻响过后,虽然稍微减少但依旧惊人的浪涛已经近在眼前了。鳞叹息一声,将因为过于丢脸而全身僵硬的妖狐拉到身后,在最后关头竖起一道结界挡住了这一波攻击。   “可恶的阴阳师!”海坊主凄惨地高叫道。   鳞:……我什么都没做啊喂!   最后还是满脸泪痕的椒图哭哭啼啼地解开了这个误会。   “实在是万分抱歉!”   乌龟模样的妖怪跪伏在水面上行了个标标准准的大礼,说来也奇怪,鳞明明没有感觉到他有使用任何妖术,背着巨大龟壳的海坊主却能在海面上浮得稳稳当当的。她的目光微微移向了旁边,发现椒图也是如此。   “因为这孩子前些天被别人欺负了,所以老夫才会误会。”海坊主解释道,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盯了椒图一眼,“她原本和她的族人一起住在深海,结果不知道被哪个阴阳师的式神用三言两语诓骗了,独自到了海面上,结果那个阴阳师嫌弃她太弱小就不管她了。椒图一族有规定,凡是离开了家园的族人不可以再回去,所以这孩子现在可以说是无处可去了,只有我这个老头子有闲心照拂一二。”   “所以你一见她在这艘船上哭,便以为我就是那个诱骗了她的阴阳师了?”鳞猜测道。   “也不完全是这样。”海坊主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自己的胡须,“关键是您所用的船和那个阴阳师所用的相近,所以我才……”   鳞“哦”了一声,这才知道自己捡来的船的原主人是什么身份。   也是,若真是那些普通的达官贵人,谁愿意来这么偏远的地方找罪受。   “你呢?也是因为那个人类给你留下的可怕印象才怕我的吗?”鳞向椒图问道。   被她这样看着,胆怯羞涩的小妖怪又感到了不安,她努力克制着想要缩回贝壳中的冲动,轻轻地说道:“不是的……我讨厌那个人类,但并不害怕他,而且他和您长得一点也不像。”   “所以说……”鳞努力想要露出和善的笑容,只可惜并没有成功,她指了指自己说道,“你觉得我的长相非常凶恶吗?”   “不不不。”椒图使劲地摇着头,在鳞越发认真的注视下,才解释道,“是因为您身上散发的气息……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害怕。”   “我身上的气息?”鳞更加困惑了,“这要说害怕的话,你应该更害怕我旁边的这位妖狐的气息吧……”   “所以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啊。”椒图又快要哭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本能吧。”海坊主打圆场道,“虽然已经隔了好几代了,椒图身上依旧流淌着龙的血液,感觉也会更加敏锐……不过这种感觉通常都不能用理智来解释,可能她只是在鳞大人身上感觉到了什么。”   鳞皱了皱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   “鳞大人……”海坊主看着鳞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可以的话,老夫能请求您一件事吗?”   “请先告诉我是什么事。”鳞说道。   “是这样的。”海坊主看了一眼椒图,面上浮现出几分焦躁,“自从这孩子被人类骗了以后就时常闷闷不乐的,她的事情又被别人知道……四处都有一些不太好听的话,她也一天比一天消沉,实在是让人担心。如果可以的话,能请您将她收为式神吗?也许换个环境……”   “抱歉我不喜欢收式神。”鳞说道。   “请您不要担心。”海坊主说道,“虽然椒图不像您身边的妖狐那样有那么强大的妖力,但她们具备转移伤害并治愈伤口的妖术,一定能够派上用场的。”   “你误会了我。”鳞说道,“我会回绝并不是因为椒图的能力,而是我自身的问题。你应该也听说过我的故事,我仿佛被阴界的使者们遗忘了,无论是黄泉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我的灵魂没有归处。如果我和别人(或者说别的妖怪)签订了契约,那就是无比漫长的承诺,我想那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可怕的束缚……对于像椒图这样喜好玩耍的孩子而言应该更是如此吧。”她叹息了一声后说道,“我不希望背负这样的包袱。至于妖狐……他不是我的妖狐,而是我的恋人。”   “啊……原来如此。”海坊主微微有些吃惊,但还是明智地没有就一人一妖的关系多做什么评论。   “虽然我不收式神,不过我想我可以引荐一位很不错的阴阳师。”鳞想了想说道,“平安京的安倍晴明对他的式神很好,我打赌他不会吝啬给椒图卖胭脂。”   “安倍晴明大人吗?”海坊主说道,“老夫听说过他的名字,如果您方便的,可否请他应允老夫的拜见?”   鳞因为他的行动力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没有想到他对椒图的事居然那么上心。   “啊,我知道了,去平安京的时候我会和他说的。”她这样保证道。   青坊主这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真是太感谢您了,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请允许我送两位上岸吧。”   鳞自然不会拒绝这能让她省很多事的帮助。   海坊主的看家本领就是操纵波涛,在他的助力下,原本需要划半个时辰的路程在一盏茶的时间里完成了。   在上岸的时候,妖狐自发自觉地先去为鳞找擦脚的布匹了,而海坊主却在这个时候留下了一句让鳞有些在意的话。   他说:“最近有流传说有许多女妖和人类女子无故失踪,有妖怪说在现场闻到了狐狸的气味,并非是老夫多事……只是希望大人小心,万事留个心眼。” ☆、山兔   “霞,你们的族群里有那种会残害女子的恶棍吗?”   “每个族群里都会有这样的家伙吧。”   “这倒也是……”   会有这样的一问自然是因为海坊主最后说的那一句话,鳞当然确信霞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但她却依旧将这句话放在了心上,原因无他……如果凶手的作案目标是女性的话,既没有恋人也没有照看的阴阳师的桃花和萤草可都在可能会被下手的范围中!   “果然还是应该把那家伙揪出来啊。”鳞喃喃道,“不仅仅是妖狐,凶手是三尾狐、管狐这些种族也是有可能……真可恶,和狐狸有关的妖怪怎么那么多。”   “你为什么要想这么多的烦心事,只要多关心萤草和桃花妖就好了吧。”霞说道,“你没办法占卜凶手的动向,但你应该能够知道她们两个的境况吧。”   鳞叹了口气,还是放不下心。霞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环抱住了她,似是想和她所烦恼的事情竞争一下,唤回她的注意力。   “有我这样的恋人多好,从来不会让你担心。”他炫耀似地说道。   鳞心里面想我为你担过的心还少吗,面上却是一片赞同。   侦破这些失踪案件的机会来自于几天后的一个下午。   妖狐将自己缩成了毛茸茸的一团,蜷缩在鳞的怀里享受着被她梳毛的待遇,还没等他用一个舒爽的懒腰结束这一幸福的过程,门口的风铃声就响起了。   “真烦人。”他抱怨道,“这些妖怪怎么那么多事。”   鳞看了看他,心想当初他在门口玩风铃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想的。   这一次造访的客人是一个不甚有名的妖怪,他有半间屋子那么高,看上去像是青蛙,但只有一只圆鼓鼓的眼睛在正中央。和他粗犷不羁的外在截然不同的是他拘谨的个性,虽然鳞说了请坐,他还是坚持要站在门口。   “我身上太潮湿了,会弄脏大人家的地面的。”他这样说道。   “你来找我,是想要寻找什么东西吗?”鳞问道,并且万分希望他给出“是”的答案,并且能够提供一定的线索。   “不是这样的……如您所见,我,我是一只魔蛙,实际上,我想请您帮忙调查一个来路不明的妖怪的真面目!”说到最后的时候,这只独眼青蛙的面上露出了咬牙切齿的神情,好像和那个妖怪有不小的过节,“自从他来了以后,那只笨兔子就一直围着他转。”   “原来如此。”鳞思索了片刻,觉得这个任务并不比找东西更困难,她已经打算接手了,只是出于稳妥,有些信息她还需要做进一步的采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够将那个妖怪的特征告知我吗?还有你们相识的经过。”   “好的,没有问题。”魔蛙重重地点了点头(以他的颈部构造要做到这一点实在是不容易),说道,“那是一只狐狸变成的妖怪,总是戴着能遮盖半张脸的面具,身后还总是带着一个蓝白相间的大卷轴,说话总是用‘小生’作为自称。”   听见“狐狸”一词的鳞精神一振,无论是理智还是阴阳师的灵感都告诉她魔蛙描述中的那只妖怪即便不是真凶,与这些案子也有着莫大的关联,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找到他……就算他是清白无辜的,查一查也不会有什么害处。   “我好像见过那家伙。”一直懒散地把头靠在鳞膝头的霞抬起了头,他揉了揉眼睛,“好像是个挺孤僻、挺奇怪的家伙,和我一样都不太合群。”   鳞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这个关键信息,她看向魔蛙,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之前问的第二个问题,“依照你刚才说的话,那个家伙是不是在勾引你的朋友。”   “那个小魔头才不是我的朋友呢。”魔蛙抱怨道,“我只是觉得好歹是认识的人……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骗……真是的,明明都和她说了最近有狐狸在四处害人,怎么就不知道当心一点,平时不是很机灵吗?”   他不知不觉地抱怨了很久,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鳞的面上已经是一片空白了。   “啊,抱歉,说了那么多奇怪的话。”他立刻道歉道。   “不,没什么。”已经见识过很多奇奇怪怪的家伙们的鳞摆了摆手说道,“我以前也见过你这样性格的妖怪,想必你一定为你的……认识的人感到很烦恼吧。不用担心,我会查出那只狐狸的真正目的的。”   “有您的保证,我就放心了。”魔蛙松了口气说道,“真是太感谢您了。”   ****************************************************   “要想知道别人的隐私,没有比占卜更好的办法了。”在魔蛙离开后,鳞对霞这样说道,“只是如果要进行有效的占卜,就需要被占卜对象身上的东西。”   这个道理她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了,霞自然也是铭记于心。   “在下有个主意。”他跃跃欲试地说道,“在下能够去接近他,然后想办法弄到媒介。在下与他是同族,偶然碰见了自然应该打个招呼。”   这的确是一个可行的计划,但施行这个计划的人就……   “你的眼神未免太让人生气了吧!”读出了鳞微妙神情的霞不满地说道,“难道在下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不可靠吗?果然……你只记得在下没打赢吸血姬这件事吧。”   其实我也还记得你没打赢达摩这件事……   鳞自然而然地否认了妖狐的说法,同时给了他一个护身符。   “这是什么?”妖狐问道。   “我闲着没事做的。”鳞半真半假地说道,“你不要的话我就去送给萤草好了。”   妖狐立刻将护身符塞进了兜里,尾巴几乎要翘到屋顶上去了:“既然你这么费心思了,在下也不能不接受你的好意,你想要吃团子吗?回来路上在下可以帮你带一些。”   霞是个典型的行动派,他刚刚想好了粗略的计划便迫不及待地去找自己的那位“同族”实践了,完全没有理会鳞的阻拦……还严肃强调不准她跟过去。   或者说因为明白他迫切地想要证明他拥有“愿意为爱人付出的心意”这一心思,鳞已经不能够严厉有效地阻止他了。   每天都在为恋人操心的阴阳师叹了口气,她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膝盖处的衣物,不意外地从上面找到几根毛发。她打了一盆水,将这几根狐狸毛丢入水中,念念有词了一会儿,水面上逐渐出现了远处森林的影像。   景物变化的速度非常快,显然是因为霞的飞速赶路。   虽然不能跟踪,但适当的关心还是有必要的。鳞这样想着,她敢于让霞一个人去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精心制作的那个护身符……当然如果它派不上用场就再好不过了。   万一它真的发挥了作用,她还得快些想出安抚霞的办法。   景物的变化越来越慢,当它停下来的时候,鳞听见了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   “唉呀,原来是故人啊,小生真是有失远迎了。”   这上挑的语气……这个妖怪真的像霞说的那样孤僻不合群吗?   “不过不是可爱的少女,就算不接待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在下多少还是会不快的。”霞回应道,“怎么说也是同族啊……而且还是一只没有被阴阳师驯化的野狐狸呢。”   “不过你的身上却有人的气味呢。”   “嘛,人类确实挺有趣的,作为玩具很能解闷。”他低笑了一声,露出了与鳞相处时截然不同的姿态,“你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看着霞那迅捷的反应能力,鳞不由怀疑他是不是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忘记“思考”这个能力。   “不不不,小生才不是那种讨人厌的家伙呢。”背着卷轴的妖狐笑着说道,“既然要相处,无论多久,都必须要诚心诚意呢。”    ☆、管狐   “哈啊?”   霞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嘲笑:“这是最新的笑话吗?”   “不是哦。”妖狐说道,“小生是很认真的呢,对于每一个漂亮小姐的爱都是真实的。”   “爱?”   “是啊,爱哦。”妖狐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因为小生的真诚,小姐们回馈给小生的爱也是炽热又浓烈的呢。”   霞又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嘲笑。   “你这家伙真是让人讨厌呢。”妖狐说道,他的语气中有一些无奈,“小生真的没有说谎啊。”   “既然如此,让在下看看那些爱你的小姐们如何?”霞努力地表现出不屑之意,“在下自认对世间的感情还有一些了解,一定能够看出她们是不是虚情假意。”   “唉呀,这可有些难办了。”妖狐苦恼地说道,“毕竟她们都不在这里呢……”   “那就是你吹牛了。”   “你到底要小生解释几遍啊,小生可没有说谎。”妖狐有几分烦躁了,他拆下了身后背着的大卷轴,将它猛地铺开,“这些就是小生的证据。”   卷轴上画着的都是一幅幅姿色各异的俏丽女子,而在每一幅画像旁边都粘了一撮黑色的发丝,霞细心观察了一下,惊讶(或者说是惊悚)地发现有一些发丝上面还沾着血。   “只有这些可是不足的吧。”霞说道,“在下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因为她们拒绝了你就拔了她们的头发。”   “你你你你你……你这个狐狸怎么这么难对付!”拿不出更多证据的妖狐的语气几乎可以用气急败坏来形容了,忽然,他眼珠子一转,一拍手掌说道,“哦,对了,小生可以带你去见见理子小姐。”   “理子小姐?”   霞和通过术法窥视的鳞都不由地开始思考这位理子小姐是谁,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女孩子失踪,那么她极有可能是妖狐新的猎物……也就是说,她还有生存在这世上的可能。   “那是妖怪还是人类呢?”霞问道。   “理子小姐是一位善解人意的贵家小姐呢。”妖狐笑道,他的声音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甜蜜,“既漂亮又充满了生气。”   “这不可能。”霞断定道,“那些贵族小姐都是病殃殃的……再说她们都像小鸟一样被锁着,你哪来的机会去接近这位理子小姐,定然是你编出来诓我的。”   “小生是不是在骗你,等你见了理子小姐之后自然就知道了。”妖狐说道,“啊,美丽的理子小姐就像是活泼的小雀,每每想起她,小生的心里就狂跳不已,唉,那让人发热的爱火已经将我们的心,我们的身体都烧得滚烫了。”   霞:……   “你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这可是只有拥有恋人的人才懂的情调。”妖狐嘲讽道,“在对恋人说出这番话时那种心意相通的畅快感,可是任何美酒美景美食都无法超越的。”   霞忽然不由自主地想象着自己如果将这番话说给鳞听的时候的情景,如果不是面具遮着,他滚烫的面容就要被这位神经质的同族发现了。   “那你倒是快点对你那位理子说说看啊。”值得庆幸的是,虽然羞涩,他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不停地撺掇着妖狐带他去见他的“恋人”,“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是怎么心意相通的。”   妖狐“哼”了一声,迈步向一个方向走去,霞紧随其后。   ***********************************************   霞遇见妖狐的地方本就已经很荒凉了,但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已经不是“荒芜”一词能够形容得了得了。   那是一处堆满了碎石的小山坡,山坡上只有两三株没有一片叶子、只剩下张牙舞爪的灰枝横七竖八地伸展着的枯树。山坡顶上有一座点着莹绿灯火的宅子,即使是身为妖怪的霞也感到了让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的凉意。   “虽然外面看上去有些丑,但里面可是个好地方呢。”妖狐骄傲地说道,“小生可是布置了一屋子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你要是有看得上的,小生也可大方地送你一件两件。”   霞对此只能敬谢不敏呢。   “真是个可怜的家伙。”妖狐摇着头叹息道,他伸手推开了厚实的木门,“理子小姐,小生回来……啊!”   最后的惨叫是因为一道猛烈的轰击,伴随着爆炸声一起想起的还有“暴轰炮”这样气势汹汹的招式名。   念出招式的声音可不属于女性。   “今天遇到的狐狸还真是多啊。”霞自言自语地说道,他看了看被一招轰得不省人事的妖狐,思虑着这突然插手的家伙究竟是敌是友。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管狐,我们成功了吗?”   “请不要过来,这家伙还有同伙。”   两个声音先后响起,前者属于年轻女子,后者则是刚才发出攻击的人。随着烟雾渐渐散去,眯起眼睛的霞也看清了这两位的模样。女孩子梳着复杂的发型,穿着华丽的衣服,很有可能就是妖狐口中的那位理子小姐,而另一个被她称为“管狐”的式神遍体金黄,显然是处于觉醒状态。   “啧,又是妖狐吗?”管狐呸了一声,将竹管的一端对准了霞,随时都会“砰”上一下,“请您站在我身后,这家伙不好对付。”   阴阳师和她的仆从吗?   霞有点惊讶,因为他并没有从那名女子身上感觉到任何的灵力,似乎就算是阴阳寮中最低阶的见习阴阳师都比她厉害一些。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种事情的时候。   “请两位冷静一下,在下没有同两位为敌的想法,不瞒两位,在下此次前来也是为了调查最近的少女失踪一事。”他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吗?”管狐低吼道。   “两位若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向平安京中的安倍晴明打听情况。”霞并不想提起这位时不时让他感到胸闷的大阴阳师,但遗憾的是就现实情况而言,提他的名字一定比提鳞的名字有效果。   “安倍大人……”听见这个名字,女子的神情有了些许松动,许久,她终于下令道,“管狐,把武器收好。”   虽然式神的脸上依旧有着不赞同之色,但还是忠诚地执行了主人的命令。   “不好意思,之前是我们失礼了。”女子说道,“我是阴阳寮的阴阳师,这次是为了调查少女失踪案来到这里的,因为这只妖狐是显而易见的可疑妖怪,所以我便想办法接近了他,并且成功设下埋伏。”   “非常了不起的胆魄。”霞由衷地夸赞道,“这只妖狐来的一路上所说的那位将他迷得颠三倒四的理子小姐便是阁下了吧。”   “的确如此,不过我灵力低微,不敢随意报出真名,还请你谅解,如有必要,你叫我理子便可以了。”理子说道。   “名字”本身是实施咒术的重要媒介,如果不是像安倍晴明那样强大,很多阴阳师都会好好地守住自己的本名,尤其是在面对不熟悉又危险的妖怪的时候。   霞也清楚这些规则,再加上他对这位理子小姐没有什么兴趣,自然也没有在有关“名字”的礼仪上深究下去。   “既然如此,后续便交由你负责了。”霞说道,“在下还有事要处理,便不多做逗留了。”   在听那只惹事的妖狐说了那么多奇怪的话后,他虽然对他所说的内容不以为然,却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更加思念鳞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见她。然而他刚刚唤起风力,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下意识地向某个方向甩去一道风刃。   呲!   风刃与风刃相击的声音刺耳极了。   “你们这些……可恶的骗子!”不知何时已经醒转过来的妖狐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恐惧的黑气,他面上的面具一点点地裂开,最后从他的脸上掉了下来,露出诡异的妖纹,“小生绝不会放过你们!”   危险的气息一点一点地在空气中蔓延。   “狂风刃卷!”*2    ☆、盗墓小鬼   在这一章的开头部分,需要以记录这个故事的愚蠢作者的身份说明一点。   在上一章结尾处的“*2”并不是指妖狐与霞同时使出了同一招数,而是霞依照往常的习惯报出了招式名,并且和他上次攻击海坊主时一样,只有可怜巴巴的两道风刃。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只神经失常的妖狐,他在发出了威胁的言语之后便一生为吭,一口气甩出来十来道散发着湖蓝光芒的妖气,迅速打散了霞的两击,将在场所有人(和妖)笼罩。   “啧……”霞咬了咬牙,当机立断地用妖力形成一道风墙,虽然无法完全阻挡,但至少能够抵消一部分攻击,虽然会受伤,但他有把握能够掌握最佳的反击时机。   这个寻常的作战计划因为一个小小的变故而失去了用武之地。   风墙在抵挡了三道风刃后被打散,剩下的几道狠狠地打在了霞的身上,让他几乎站不稳了,但几乎是同一时间,对面发出风刃的妖狐也倒了下去。   这情形似曾相识。   霞面色微变,他拿出鳞给的护身符,拆开一看,里面果然静静地卧着几枚御魂“镜姬”。   妖狐本就受了管狐的重击,现在又遭到自己全力施展的招式的反噬,莫说是保持站立,能够保住性命便算是不错了。   “……这算什么嘛。”   如果理子和管狐能够更熟悉霞一些,一定能够看出他此刻的失落。   “呼,这一次应该没有问题了吧。”理子说道,她向妖狐行了礼,真诚道,“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霞并没有理会她,只是闷不做声地操纵着风离开了。   **********************************************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冷落?”   不请自来的三尾狐在从萤草那里听说了“霞数日避而不见鳞”的事情后,眨了眨眼睛,很快得出了结论。   “冷落?”   “是啊。人类是一种又花心又薄情的动物,他们的喜爱之情被耗光后,自然就会冷落原先宠爱的事物。”三尾狐一本正经地说道,“想不到妖怪中也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这算什么嘛!”萤草立刻表达了自己的愤怒之情,“我们鳞大人哪里不好了,他居然先不喜欢鳞大人了!”   “也不一定是不喜欢嘛。”三尾狐劝慰道,“可能只是因为自尊心什么的无聊原因。”   “那是什么意思?”萤草更不高兴了,“鳞大人又没有侮辱他。”   “自尊心是很微妙的东西。”三尾狐在谈起这些的时候俨然是一副个中高手的做派,“打个比方,如果有人看轻了萤草你的能力,你会怎么样呢?”   “我会让他亲身体验一下。”萤草很快回答道。   “这就是了嘛。”三尾狐说道,“妖狐也是觉得得不到信任所以才会生气的吧。”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那可是鳞大人哎!”萤草义正词严地说道,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什么问题。   “……”三尾狐盯了萤草一会儿后无奈地扶额叹息了一声,“你简直要和茨木童子一样了知道吗?”   “嗯?”   面对萤草困惑的神情,三尾狐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挚友啊,你就是混沌中的明亮灯塔!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有资格与你比肩!”   萤草:……   她觉得有点委屈。   “说起来,鳞大人这几天怎么样呢?”三尾狐一边说着一边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她现在还在休息吗?”   萤草摇了摇头,说道:“鳞大人似乎在昨天半夜就出去了,”   “出去了?”三尾狐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是啊……她说她要出去两三天。”萤草不无担忧地说道,“而且……她的神色很不好。”   “这么说的话……鳞大人也很在意那只红耳朵的妖狐啊。”三尾狐眯了眯眼睛,“呐,萤草,你想不想为鳞大人排忧解难?”   “嗯?”   **********************************   鳞确实感到有些苦恼,不过不是因为霞。   他的负气离开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这确实让她有些难过,但比起“不敌对手重伤不治”的后果而言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烦恼。   她现在所思虑的是安倍晴明送来的一封口信,口信里提及他最近遇见了一件难事。鳞之前欠了安倍晴明不少人情,现在无疑是还债的时候了。秉持着早了结早轻松的想法,鳞很快便给予了他答复,承诺自己一定尽力而为。   她现在正赶往平安京附近的黑夜山,那是她和安倍晴明约好的见面地点。   顺便一提,他所约的时间是平旦之时,连太阳都还没有完全出来的时刻。   “早上好啊。”安倍晴明已经等在那里了,“约得那么早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呢……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所以……究竟是什么样的烦心事?”鳞问道。   清明没有直接答复,只是画了一张召唤符,一个头戴斗笠,穿着紫色衣服的小鬼便出现在了鳞的面前。   “这是盗墓小鬼。”晴明介绍道,“便由他来解释这件事吧。”   盗墓小鬼,顾名思义,是一种常聚于墓穴的鬼怪,被晴明召唤出来的这一只小鬼显然是直接爽利的个性,在得了命令后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所求的事情说出了。   “我是丧命于坟墓中的盗墓者的怨念汇聚而成的鬼怪,原本长长久久地居于墓穴之中,偶然有一天突发奇想想要去别的葬身之所旅行,听听别的故事。我知道很多墓穴的事情,唯独在一间的怪事上百思不得其解。”盗墓小鬼用他冷淡的声音说道,“我做鬼的时间太久了,地府的鬼使想来接引我,但我根本放不下这个谜题,所以一定要了解清楚,晴明大人听说了我的事,答应来帮助我。”   “那么,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谜题呢?”   “打雷。”盗墓小鬼说道,“在每一天的同一个时刻,这座陵墓中都会发出闷雷一样的响声,就好像是这里的墓主人不高兴一样。”   “也许真的是墓主人不高兴呢。”鳞开玩笑道。   “不会。”盗墓小鬼肯定地说道,“一定有别的原因。”   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似是对他的坚定感到诧异。   “盗墓小鬼有一个朋友,是这座墓里的兵佣。”晴明说道,“他不知道被谁说通了,决定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结果在他做出这个决定那一天雷声就出现了,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安,不敢再提离开这件事。”   “如果他真的那么在意他的主人的话,我们也不好劝他追求自己的幸福吧?”鳞问道。   “那不是他主人的愿望。”盗墓小鬼再次强调道。   这份自信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鳞看了看晴明,见这位比狐狸还要精明的阴阳师没有露出丝毫的质疑之色便也放下了探究的意图,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对安倍晴明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在这里空谈上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不如去那个陵墓看看好了。对了,打雷的时间是什么时辰?”   “日出之时。”安倍晴明笑眯眯地说道。   鳞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说只能约在这个时间。   “那就请你带路吧。”她对盗墓小鬼说道。   黑夜山是鬼怪聚集之地,越靠近山顶,妖气就越浓郁,若是灵力微薄的术士根本撑不到半山腰多半就会厥过去。   陵墓的入口在山腰上的一个洞穴中。   “这里面有机关吗?”鳞问道。   “年代久远,都已经失效了。”盗墓小鬼回答道,“不过,还有一些看守的鬼怪,身上大都带着尸毒。以前有兄妹三人误闯进来过,沾了毒回家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你在这里呆过很长时间吗?”鳞奇怪道。   盗墓小鬼怔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没有……应该没有吧。”   语气中的犹豫显而易见。   鳞看了他一眼,思虑了一会儿后揭过了这个问题,说道:“我们继续前进吧。” 作者有话要说:  生化危机六的彩蛋真是太棒了(再见) ☆、两面佛   这并不是一个复杂的墓穴。从山洞进去以后是一段低矮的通道,鳞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进着。她也许不像晴明那样能够将阴阳术玩得如火纯青,但身手比他敏捷一些,所以走在最前面,负责探查情况。   当他们终于能够直起身来的时候,所看见的是一座用上等的木头制成的镶嵌了各种饰物的棺木。   “这里只有一座棺木吗?”晴明询问道。   盗墓小鬼点了点头。   “你之前说的兵佣在哪里?”鳞问道。   盗墓小鬼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答案便自己来到了他们面前。   穿着黑色盔甲、威风凛凛的武士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大跨步地走到了他们的面前,他高高地举起手中拿着的太刀,刀身在妖力的加持下散发出微弱的蓝光,他大喝道:“滚出去,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者,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嗯,是你啊。”   最后猛然低落下去的语气是因为冲到他面前的盗墓小鬼。   “你来做什么?”武士低低地说道,“就算这里有之前的东西,你也用不上啊。”   “才不是因为那种东西呢。”盗墓小鬼说道,他的声音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了,“这是我请来的阴阳师,他们会证明那些奇怪的雷声和你的主人没有关系。”   ‘现在还不能下结论呢。’鳞在心里抱怨道。   晴明倒是很好地附和了盗墓小鬼的看法,他说道:“这个墓穴的设计非常简单,可见他的主人也不是个重视身后富贵的人,没理由将你强留在这里,这背后可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武士举刀的手垂了下去,他看着盗墓小鬼,听不出喜怒地抱怨道:“你们这种妖怪都这么喜欢管别人的事吗?上次我遇见过一个你的女性同族,她也和我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   “真的是莫名其妙的话吗?”盗墓小鬼逼问道,“如果你没有被她的话打动,怎么会决定离开这里,用你的力量去保护那些鲜活的生命?”   “只是一时冲动罢了。”武士兵俑不耐道,“你不要多费功夫了,就让我在这里腐烂吧,这是我的宿命,毕竟我就是因为要陪着主人的身体才被造出来的不是吗?”   “即使一开始是这样,现在也……”   “现在也还是这样。”兵俑打断了盗墓小鬼的话,“除了主人,这里又没有别人。”   “这也不一定嘛。”晴明说道,“不是马上就要到打雷的时间了吗?说不定真相如何很快就可以揭晓了。”   盗墓小鬼狠狠地点了好几下头。   “随便你们吧。”兵俑终于松口了,不过他依旧没有什么好口气,“不过等雷声停下来,你们就得立刻离开这里。”   “多谢。”晴明笑道。   因为在墓穴中看不到太阳,没有办法判断具体的时间,所以众人不得不随时保持警醒的状态,时刻关注着有无异动。   最初的异常是洞穴里的一阵晃动。这晃动很轻微,甚至没有到让人站不稳的程度,但可以切实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让人难以保持站立的是忽然刮起的狂风。   这风声比妖狐操纵下的大风更加凶暴、更加猖狂。打个简单的比方,妖狐的风刃是一位英姿飒爽的执剑武士,旁人一不小心就会有被割伤的危险;而这阵风则如同是一位小山一样的相扑力士,不停地想要用蛮劲来征服敌人。   “真是蛮横的家伙。”鳞听见晴明感慨了一声。   在这样的大风中还能开口说话,她不由地有些钦佩他了。   “结界——守!”   蓝色的结界以晴明为中心向外扩张,将周围的人笼罩在其中,等到离得最远的鳞也处于结界的保护中的一瞬间,震耳欲聋的雷声在耳边炸开,姑且不论这样的响雷是不是有杀伤力,单单是这响声就让人难以忍受了。   晴明皱着眉捂住了耳朵,鳞也感到了些许不适,但她的不适仅仅停留在“吵闹”的阶段,没有丝毫疼痛之类的感受,在不需要睡眠的情况下,她甚至没必要耗费捂耳朵的力气。   也因此,她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在雷声与雷声间的短暂间隙中,她隐隐约约地听见了狂妄的、令人厌恶的“啊哈哈哈哈哈”的笑声。   “这是人为的!”她大叫道。   在更加认真的聆听后,她补充了自己知道的信息,“有两个人在捣鬼!”   虽然“人”这个词用得可能不是太准确,但“两个”这一数量词足以证明这可怕的威慑与墓主人无关。   “我们要把主使者逼出来!”晴明大喊道。   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有用这么高的音量说过话。   “这就交给我来吧!”兵俑说道,他的声音低沉又富有力量,穿透了层层雷声传进其余人的耳中,“哈!”   一声低喝后,武士周身变成了石灰石的颜色,他的声音盖过了雷声,清晰地在洞穴中回荡着,“有本事出来吗?你们这两个只会装神弄鬼的小杂种!肮脏发臭的连狗都不会碰一下的活该被诅咒的烂东西!”   以上两句是他一长串咒骂中最文雅的部分。   没人知道这只一直呆在古墓中的妖怪是从哪里学来这些的,不过现下也没有人纠结这个问题。出乎意料的,这样低级(从某意义上来说也可以被评价为是高级的)的言语挑衅发挥了作用,证据就是在雷声中多出了闪电的光芒,而在一团白晃晃的光芒中,一个身影越来越大。   “你是什么东西!”   “你是什么东西!”   “居然敢侮辱神明!”   “居然敢侮辱神明!”   “你必为此付出代价!”   “你必为此付出代价!”   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妖怪,鳞不知该称呼他为“他”还是“他们”,一红一黑两张面孔背对着贴合在一起,有着红色面目的那一面一手举着锤子,一手举着凿子,而黑色的那一面则拖着一个长长的布袋。   锤子、凿子的顶端闪烁着金色的光亮,而布袋两侧不断地鼓着风。   “哇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没有任何的寒暄,这两位自称为神明的妖怪向着一行人直冲了过来。几乎没有犹豫,晴明甩手打出一道符咒,从蓝色的五芒星中伸出数道黑色的锁链,将他们紧紧地锁住。   “言灵——缚!”   这位几乎是公认的平安京最强大的阴阳师没有浪费一秒的时间欣赏自己的招式效果,便马不停蹄地召唤出了自己的式神,“九命猫——报复!”   身材矮小的拖着黑色尾巴的猫耳式神无所畏惧地冲向了敌人,三道闪光之后,她又灵巧地退回到了安倍晴明身边,只留下捂着眼睛的“神明”在原地嗷嗷乱叫。   “可恶啊!”   “可恶啊!”   “纳命来!”   “呐命来!”   闪电和狂风再一次袭来,鳞正想要帮着挡一挡,安倍晴明却阻止了她的动作,再一次甩出符纸,穿着蓝色羽衣的童男灵巧地飞了一圈,将敌人的攻击吸收得一干二净。   “该结束了。”安倍晴明说道,他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展现出了凛然的姿态,“沉睡吧,两面佛!”   鳞一点也不奇怪他能认出这是什么妖怪。   五芒星再一次出现在妖怪的上空,一点一点地将他们压入了地底之下,洞穴中再次恢复了宁静。   这般干脆利落的战斗作风让鳞怔愣了片刻,等她回过神来后冷冷道,“看来你其实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并不是这样的。”安倍晴明回答道,“如果没有鳞的话,我们就不能那么轻松地发现真相了吧。”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当我已经还了你人情了吧。”鳞说道。   安倍晴明笑了一下。   “现在你知道了吧。”盗墓小鬼转向了兵俑,“你的主人对你离开这里没有任何意见。毕竟这么多年……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他的语气让兵俑感觉到了些许熟悉。   “你……”他不确定地看了看盗墓小鬼,想要从他身上找到一些熟悉的痕迹,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片刻后,他说道,“多谢了。”   他最后虔诚地擦拭了一番棺木,然后向洞外走去。 ☆、九命猫   在兵俑离开不久后,盗墓小鬼的身形便晃了晃,周身浮现出零星的光点,这应该就是他要归于幽冥的前兆了。   “非常……感谢你们。”这是他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   “对未解之谜的执着……真的有这么巨大的力量吗?”鳞对安倍晴明问道。   “谁知道呢。”阴阳师神秘的笑容依旧让人不爽。   鳞又看了一眼墓穴,说出了自己的推断:“我记得有记载说盗墓小鬼是夙愿未酬的盗墓者们的怨气凝结而成的鬼怪……这说法不见得全错,但如今看来还是有遗漏的地方。”   “哦?”   “就像人要靠吃东西维持生命一样,吃的是面条还是米饭根本无关紧要,既然是依靠怨气维系、加强自己,那么是求宝不得的怨气还是身死的怨气都无关紧要了吧。”鳞说道,“是三十年前的怨气还是百年前的怨气,也都没有差别吧。”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也许是他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吸收了这里的墓主人的怨气和感情,所以才会对守护了这里数十年的兵俑产生特别的感情……如今他的心愿完成了,自然可以离开了。”   “的确有可能呢。”晴明说道,他没有表达十足的肯定,当然也没有否定,“不过既然结果是好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就无关紧要了吧。”   鳞想了想,认同了他的这一说法。   “喵,晴明晴明,好饿好饿,我们去吃鱼吧喵。”在方才被安倍晴明召唤出来的式神之一——小女孩模样的九命猫揪着晴明衣服的下摆撒娇道。   她说话的时候不仅脑袋上的猫耳一抖一抖的,就连身后两条黑色的尾巴也愉快地在空中晃动,她的声音不像家猫一样柔软,但那带着野性的沙哑无损于她的可爱。   “现在吗?”安倍晴明有些无奈地问道。   “对呀!”九命猫蹭了蹭主人的腿,“走嘛走嘛!大清早吃烤鱼最爽快了。”   向来对式神纵容的安倍晴明自然不会拒绝这小小的要求,他顺便发出了邀请,“既然这样的话,鳞要不要一起来呢?”   鳞原本想要拒绝的,但她又想到自己回去做饭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斟酌了一番后,还是答应了下来。他们离开了黑夜山,找到了一条洁净漂亮的小溪,溪边还有着碧绿的草地,晨间的露珠还垂在草间,宛如低首浅笑的羞涩少女。   九命猫欢呼了一声,一个纵身跳到河里去了,动作比她迎敌时还要敏捷一些。   “上次理子同我说了妖狐的事。”安倍晴明让童男回去休息后对鳞说道,“原来你上次问我在哪里能找到镜姬是为了派这个用场啊。”   “他做事情总是莽莽撞撞的,我很难不担心他。”   “我想……他应当是同你置气了吧。”   “已经好几天了。”鳞回答道,“不过总比他丢了性命好。”   她的语气中没有多少波澜,好像并不关心自己的恋人会不会回来这件事。   但安倍晴明知道不是这样的,她不是不关心,只是做好了准备——对一切坏的结果的准备。是谁说的呢?只要事先知道会有坏事发生,悲伤就能减轻许多。   或许这并不是“谁”说的,而是生活经验给予人们的一个普通的认知。   “有时候还是需要哄一哄的啊。”晴明笑道,“不管是活了几百年的妖怪,有时候也会像是小孩子呢……”   “我以为你只是把式神当朋友,没想到你拿他们当孩子。”   “也不算是朋友吧。”安倍晴明看了看在河水中抓鱼的九命猫,“该说是家人才对。有弟弟妹妹,也有姐姐兄长……有需要尊敬的存在,也有需要保护宠爱的存在。”   鳞看着他,不知怎的感到有些羡慕。   “这也是咒吗?”她问道,“当你视他们为家人的时候,他们也将你当成亲人?”   “算呢。”晴明笑道,他微微抬头,也不知道是在看云还是看山,“希望这世上这样的咒能够多一些,人与人之间,人与妖之间,妖与妖之间……能够再多一些。”   安倍晴明……即使他狡猾如狐,也确实如传闻所言,是一个出奇温柔的人呢。   “……我也希望能再多一点。”鳞说道,“这样需要我去花功夫解决的麻烦一定会少很多吧。”   *************************************************   因为同样是狐狸变成的妖怪,三尾狐和霞有一些共同的人际关系,这在她寻找红耳妖狐的路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她找到妖狐的时候,他正玩命地向瀑布投掷着风刃。   “唐人有一首诗,说‘抽刀断水水更流’,就算你扔到明年,瀑布也不会被截断。”美艳的妖怪倚着树干凉凉地说道。   “不关你的事,滚远点。”本来就心情不好,离开那么久也没等到鳞来找自己于是更加生气的霞没好气地说道。   “真是不可爱。”三尾狐故作苦恼地说道,“明明小时候还会追着漂亮的母狐狸叫姐姐呢。”   霞的回应是一道风刃,如果不是三尾狐的速度快,她就要和她身后的那棵树一样被拦腰截断了。   “你就不能有点礼貌吗?”她跺着脚气恼地说道,“就你这臭脾气,难怪鳞大人不想见你了。”   “是我不想见她!”妖狐立刻反驳道。   “无所谓啦,反正结果是一样的。”三尾狐摊手道,“虽然鳞大人现在有点难过,但没关系,她反正能够一直活下去,总能找到一个真正喜欢她,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的男子汉。”   妖狐的气焰一下子被打散了,他看了看三尾狐,握了握拳,别着头问道:“她为我……难过?”   “是啊。”三尾狐充分发挥了狐狸善于说谎的秉性,“连睡觉都睡不好了呢。”   “连逗她开心都做不到,你们这些年的酱油饭简直是白吃了。”   “哈?”冷不防被甩了好大一口黑锅的三尾狐瞬间震惊了,她看着霞,虽然隔着面具,但她依旧凭借女妖的直觉感觉到妖狐说这话是完全发自内心的,这让她更加愤怒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反思你自己吗?”   “我有反思过。”霞认真地说道,“我太弱小了。”   “咦?”   “我总说要保护她,可到最后……都是在惹她担心。”妖狐咬着牙说道,“海坊主的时候是这样,处理那个狐族败类的时候也是这样……这算什么恋人关系啊……根本就像是……就像是……妈妈在宠着没用的儿子嘛!”   因为这番话太过有理有据,三尾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驳斥了。   良久,她才说道,“可是……从来没有人说过,爱情应该是什么样的吧?”   霞没有说话。   “我觉得,鳞大人很在乎你,你也很在乎鳞大人,为什么当鳞大人努力想要保护你的时候,你就觉得你和她不是恋人了呢?”三尾狐困惑道,“即便你又没用又冲动还总是需要鳞大人浪费灵力来救助你,鳞大人也依旧觉得你很可爱,从来没有过变心或者抛弃你的念头啊……那些平安京里的达官显贵和他们的姬妾不都是这样的吗?那些姬妾除了琴技和脸以外一无是处,她们的男人也依旧很宠爱她们啊。”   妖狐:……真是谢谢你的安慰哦。   “你是在把我和那些姬妾相提并论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如果你不想当她们,为什么想让鳞大人变成那样的角色。”三尾狐说道,“我不知道鳞大人怎么想,但我觉得会因为所谓的自尊心就随便践踏鳞大人好意的你真是差劲极了,如果你和那些无聊的人类男子一样会纠结所谓的女人就要受男人保护之类的东西的话,我就真的希望鳞大人能离你远远的呢……哎,仔细想想,那个安倍晴明不就是个难得的好男人,鳞大人和他的关系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正好可以用他排遣一下寂寞。”   她这样说着,对妖狐露出了一个饱含恶意的微笑。    ☆、巫蛊师(上)   因为安倍晴明说要问她一些关于过去经历的问题,鳞回来得有点晚,当她到家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床被占领了。   红色耳朵的妖狐盘腿坐在她的床上,面上阴沉得仿佛下一秒就会下雨。   “你去哪里了?”他问道。   “……”鳞挑眉看向他,不发一言。她告诉自己这只坏脾气的狐狸会找上门来十有八九是为了和解,这种劝说让她硬生生地克制了因为他的问话而起的怒气,使得她将那句经典的冲突导火索“关你什么事”咽了回去。   “我等了你好久……”霞别着头低声说道。   “我不知道你会来。”鳞淡淡地说道,“你好久也没来了。”   “你就不能占卜一下吗?”霞有点恼火地问道,但他没多久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理取闹,这让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妖气的增长给了他与别的厉害妖怪相同的成熟身体,却没有办法给他足够的阅历。他太年轻了,对于恋人之间的种种学问除了亲密的黏糊外几乎是一无所知,他不知道怎么处理争吵,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争吵之后的心态。   “我给你带了水果。”他说道。   他说不来甜言蜜语,即使说了出来,没有动作神态的配合也达不到感人肺腑的效果,除了礼物,他不知道任何讨好的办法……即便是礼物,他也挑不出最得人心的。   幸运的是,鳞不是一个喜欢纠结太多……至少她不喜欢在感情上纠结太多的人。   “我明天会吃的。”她自然地接过了水果,“你今天晚上留下来吗?”   妖狐愣了一下,然后使劲地点了点头。   “变回原形可以吗?”鳞又问道,“抱的时候舒服一点,比较容易睡着。”   妖狐:……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三尾狐那个贵人和小妾的形容,面色古怪了一瞬。   “怎么了?”   “没什么。”他回答道,在犹豫了一小会儿后,他又说道,“只是……你能和我讲讲阴阳术吗?还有御魂什么的。”   鳞愣了一下,然后爽快地点了点头。   对于霞愿意尝试着用脑子战斗这件事,她还是很高兴的。她愿意去保护他,但如果他能够自己保护自己就更好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要求得到了满足之后,霞在床上一滚,在“噗”的一声后变成了一只火红色的狐狸,他的身形比鳞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拉长了很多,皮毛的颜色也更加饱满了,光阴和成长在他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然而当他用那双明亮的含着水光的眼睛望向她的时候,鳞还是产生了时光倒流的感觉。   “你还会变蝴蝶吗?”她下意识地问道。   狐狸歪了歪头,似是不解她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片刻之后,他反应了过来,问道:“你现在想看吗?”   鳞沉默了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今天太晚了,还是先休息吧。”   当心灵宁静下来的时候,才能更快睡着啊。   ********************************************   之后的两年里,鳞和妖狐没有吵过一次架。经常来拜访的三尾狐开玩笑说那是因为安倍晴明对鳞的拜访减少了,毕竟嫉妒这种情绪在引起纷争这种事上的作用太大了。   “我才不嫉妒呢。”妖狐自负地说道,“鳞才不会喜欢上那种阴阳师呢。”   “如果认真说的话……我挺欣赏像安倍晴明那样的阴阳师的。”遗憾的是他的恋人几乎是立刻就拆了他的台。   “鳞!”霞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在鳞问他说了什么时,又闭口不言了。   三尾狐笑得甚是欢畅。   “不过还真是奇怪啊……姑且不算安倍晴明,最近确实清闲得有些不正常。”鳞说道。   “这不是很好吗?我记得鳞大人最讨厌麻烦了。”三尾狐说道。   “可是清闲的时间太多了……反而让我觉得有巨大的麻烦就要来了。”鳞面上的不安不似作伪,这让三尾狐和霞的神情都肃然了起来,“我不知道京都那里怎么样,但是青山的气息……似乎不太对劲。”   “会不会因为那件事呢?”三尾狐忽然说道。   “那件事?”   “就是……平安京里有许多人在山里迷路的事情啊。”三尾狐解释道,“因为是人类之间流传的祸事,所以不会有妖怪向您求助吧……比起青山中的隐居阴阳师,他们可能更信任阴阳寮里的阴阳师。”   “这件事发生多久了呢?”   “我想想……”三尾狐思考了片刻后回答道,“差不多有半个月了吧。”   “半个月的时间……安倍晴明还没有解决吗?”鳞皱眉道。   “他可真是个没用的阴阳师啊。”霞插话道,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说这位有威胁的阴阳师的坏话的机会,尤其是在鳞面前。   “失踪的都是些什么人呢?”鳞问道。   “没有固定的类型,男女老少都有吧。”三尾狐说道,“山童那家伙怀疑是河童们干的,毕竟他们有诱拐人类当新娘的传统嘛,他今天一大早就拖着萤草去调查了。”   “原来如此。”鳞方才还想着今天萤草为什么没有来呢,“看不出来他会对人类的事那么上心。”   “萤草说过去一直有一位叫做‘绿子’的女孩给山童送饭团,后来她被河童抢走了,山童一直放不下这件事……大概是觉得空有能力却没能帮忙的自己有责任吧。”三尾狐说道。   “但是如果有男人的话,这次的事件应该就不是河童干的了吧。”   “这可说不准哩,妖怪不是怎么看重性别的,茨木童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妖怪在证明自己的观点的时候总喜欢拿茨木童子举例子……什么坚持也不一定有回报啦,什么要和别人保持适当的距离啦,都可以套用。   “鳞大人要管这件事吗?”   这个问题让鳞犹豫了很久。   “还是算了吧,感觉很麻烦的样子。”她最后还是这样说道。   三尾狐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神情。   然而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催促着她走向这起事件的漩涡中心,当天晚上,鳞难得的做起了一个古怪的梦。   她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四周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动。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中了什么咒术。   “真是难得的经历。”鳞自言自语道,“这就是被人下咒的感觉吗?让我看看……”   “呜呜呜……好可怕好可怕……”   “醒过来,只要醒过来就好了。”   在用灵力感知外界的一瞬间,传入耳中的是这样的哭泣声,虽然内容相似,但声音的差异很大,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孩子……这样耳熟的形容让鳞一下子想到了白天听三尾狐说过的失踪案件。   “啧,居然找上我了吗,真是倒霉的家伙。”鳞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心想自己要快点解决这件事,免得霞发现自己情况不对瞎着急。她深吸了口气,让心沉静下来,仔细聆听周遭的情况,果不其然,在一片哭泣声中,她听到了有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沙拉沙拉”   这声音有一些熟悉,鳞循着它穿过那些哭泣的灵魂,看见了一只穿紫色衣服的蝴蝶精。   “你怎么在这里?”鳞问道,从要起来判断,这应该是被安倍晴明收为式神的那一只,“安倍晴明那家伙也查到这里了吗?”   蝴蝶精点了点头,说道:“我正要去找安倍晴明大人呢。”   鳞觉得有点奇怪,蝴蝶精对安倍晴明的称呼未免……太过生疏了。   “不过,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您呢?”下一秒,蝴蝶精问道,“您给我的感觉很熟悉……我也曾去过您的梦境吗?”   “咦?”   鳞不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她知道自己在蝴蝶精心里可能不算太重要,但应该也没有到记不住的程度吧?   “啊,还要去找安倍晴明大人。”蝴蝶精恍然道,“请您也一起来吧,我带您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明天要考基础教育知识了,有要祝福蠢作者的小天使吗? ☆、巫蛊师(下)   带着某种疑虑,鳞跟随着蝴蝶精沙拉沙拉的音乐在这漆黑的梦境一路前行着。   ‘这也是梦的一部分吗?’她看着蝴蝶精若有所思,‘式神失忆什么的,完全是闻所未闻嘛。’   可是不久后她就发现,失忆的不仅仅只有蝴蝶精。   “这里可真是让人感到不适,还是不要久留比较好。”   蓝色狩衣、白色长发、从不离手的扇子……还有红色的眼线,这确实是安倍晴明没错,只是他周身的气质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的他嘴角带着的笑总是充满了神秘和令人看不透、猜不尽的兴味,而现在的他看起来……几乎可以说是天真了。   一个如白雪般纯洁无害的安倍晴明……鳞感到自己身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在安倍晴明的身边,还有一只带着面具的小狗,他身上的毛发色泽和霞有些相像,只是颜色不像霞那么深。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巫女打扮的女子和一位穿粉色衣服拿着伞的少女跟随在他身边,这两张都是鳞不曾见过的生面孔。   “梦中万物皆为虚妄,是人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人呢?”蝴蝶精说着这样的话出现在安倍晴明一行人的面前。   “你是……”   “我是在梦之狭间活动的蝴蝶精哦。”蝴蝶精说道,“我来带诸位……”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声慵懒的猫叫打断了。   “呼噜噜噜……这里是哪里呢?晴明!居然是你!真是不长记性啊,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那是……九命猫?’因为有蝴蝶精的前车之鉴,鳞这一次没有感到多吃惊,比起蝴蝶精的陌生,九命猫对待自己的主人又是另一种态度,她恶狠狠地亮出了利爪,两条黑色的尾巴高高竖起,嘴巴里发出了“呼噜呼噜”威胁的声音。   哪怕是不熟悉猫的人都能看出她的怒气。   “啊,你不是之前被晴明大人痛扁的那个……”小狗说道。   “喵,我记得我好像是在做梦……啊啊啊,在梦里我就可以报仇了吧!看招!”九命猫怪叫了一声,向着晴明扑了过去。   鳞看着激斗的人与妖,心里出现的却是那日在黑夜山时的画面。九命猫扯着安倍晴明的裤腿不放手,使劲浑身解数求他带她去烤鱼的样子。   是谁夺走了呢?式神和阴阳师之间那温暖得让人无暇思考任何阴暗之物的羁绊。   鳞捏紧了拳,从梦境的暗处走了出来,直接用阴阳术隔开了九命猫和安倍晴明,同时禁锢住了双方的行动。   “真是够了。”她低骂了一声,指着自己,向安倍晴明问道,“怎么样,安倍晴明,还记得我吗?”   ***********************************   “哈?你说喵是这家伙以前的阴阳师,这个说法真是吓到我了喵!”九命猫叫了几声,“你们人类说的谎言真是低级啊喵!”   “我没有说谎。”鳞看了一眼正在试图解开禁锢的小妖怪,“你最喜欢的应该是绑着香草烤得七分熟的鱼,我应该没说错吧。”   “没错没错,这样的鱼肉最美味……不对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喵!”九命猫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喵我知道了喵!一定是读心术喵!因为是喵的梦境所以把喵的思想看光了喵!真是狡猾的人类啊喵!”   “而你安倍晴明,你是平安京最强大的阴阳师,不止是九命猫,就连蝴蝶精也是你的式神。”鳞说道,“虽然你很受欢迎,但是个张口闭口就是咒咒咒的唠叨家伙。”   “晴明才不会这样呢。”名叫神乐的少女反驳道,“晴明从来不说咒。”   “那一定是失忆影响的,我真是不想再搅和这么麻烦的事情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你还记得多少吧。”   安倍晴明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说起来,您和晴明先生又是什么关系呢?”一直旁观着的巫女问道。   “我曾与这家伙定下过一个无关紧要的约定。”鳞回答道,她看了一眼那位自称为“八百比丘尼”的巫女,感到了些许怪异之感,在瞥见她嘴角的一抹充满了兴味的笑容时,她明白了这怪异感的来源。   这笑容里包含的恶劣简直和过去的安倍晴明如出一辙。   这种熟悉感让她一下子对八百比丘尼警戒起来,就像她当初警戒晴明一样。   “是什么样的约定呢?”八百比丘尼问道。   “安倍晴明答应我他会找出我是什么。”鳞说道,“我的生命仿佛无穷无尽,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能很快恢复。”   “那不是和八百比丘尼一样吗?”小狗叫道。   “还是不一样的。”八百比丘尼笑道,“毕竟鳞小姐没有吃过人鱼肉呢。”   “这言下之意,你是吃了人鱼肉吗?”鳞没什么感情波动地说道,“真是不幸啊。”   巫女笑了笑,没有在意她冷淡的态度。   “可是晴明现在这样……”神乐担忧地说道。   “所以我说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约定,现在我只想弄清楚他和他的式神到底为什么会失忆。”鳞咬了咬牙说道,“也许利用这层梦境的家伙会知道什么呢。”   话题终于转到了现在最紧要的事情上。   “请诸位和我来吧。”莫名其妙被冠上了一个“晴明的式神”的蝴蝶精没有忘记自己原来的目的,她摇着手鼓仿佛没事似的向前行进着,只是她偶尔回头看晴明的动作泄露了她真实的心情呢。   ‘看上去是一个很温柔的好人呢……会答应做他的式神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吧。’   在沙拉沙拉声的指引下,一行人终于走出了黑漆漆的梦之狭间,来到了神乐的梦境之中。   由于始作俑者的法术直接连接着神乐的梦境,所以很容易就能够探查到蛛丝马迹。鳞习惯性地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因为她此刻的心情有些焦躁,一路上的气势几乎可以用杀气腾腾来形容了。晴明开启了“灵视”,周围的环境变得昏暗起来,而那些本来难以察觉的妖气却越发明显了。神乐所听见的那个“到这来、到这来”的声音愈发清晰,鳞加快了脚步,当她看见那个老头模样的妖怪的一刹那,就劈头盖脸地揍了过去。   当她把那个妖怪打得只剩一口气的时候,才向身后的安倍晴明等人求证道:“这种妖怪应该是叫巫蛊师吧。”   安倍晴明愣愣地点了点头。   在今天之前,鳞从来没有想过安倍晴明能够和“愣愣地”这种形容联系在一起。   “真是不错的身手呢。”不知何时赶来的,安倍晴明的另一个同伴源博雅感慨道。   “居然,居然会有这么强大的阴阳师出现……那家伙,那家伙居然敢欺骗老朽!”被鳞踩在脚底下的巫蛊师挣扎着发出了一声唾骂。   “呦,看来还有别的内情啊。”鳞一面思考着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又被搅和进这么奇怪的事件里去,一面对巫蛊师露出了能止小儿夜啼的恐怖神情,“我说你啊,不好好说个清楚的话……我就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你的这些虫子被全、部、烧、光。”   被抓住了命脉的巫蛊师痛快地把他知道的一切都招了。   当然他招供的原因中大概也包括了对欺骗利用了他的妖怪的愤怒吧。   “戴着丑陋面具的有翅膀的妖怪?”鳞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认识的妖怪中唯一符合要求的就只有经常和山童、萤草一起玩的鸦天狗,但那是个没心没肺的笨蛋,应该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她看向了安倍晴明一行人,发现他们的神情有些微妙。   “你们认识那个妖怪?”鳞问道。   安倍晴明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又是一种与安倍晴明这个阴阳师非常不搭的神情。   “他总是要害晴明大人!”名叫小白的小狗愤怒地龇着牙说道,“已经好几次了!这个不敢露出真面目的鬼鬼祟祟的大坏蛋!”    ☆、烟烟罗(上)   在醒来后,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霞询问和安倍晴明之间的交集。   “喂,真是过分啊。”妖狐不高兴地抱怨道,“我会生气的啊。”   “这可是重要的事。”鳞严肃地说道,“和安倍晴明打了多少交道,记得多少就告诉我多少吧。”   霞又小声地嘟囔了几句,最后还是将鳞想知道的都说了。   几乎没有遗漏。   “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施术的人只是针对式神吗?不,也有可能是因为你受到我的灵力影响对术法有抗性的缘故。”鳞皱起眉推论道。   “是出了什么事吗?”妖狐也担心起来了,“你睡醒后就怪怪的。”   “呐,霞,妖怪中有没有消息特别灵通的呢?”鳞并没有解释,只是这样问道。   霞愣了一下,显然他才能过来没有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因为这是来自重要的人的提问,他不得不认真对待。在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后,他回答道:“我记得以前跟着老头子修行的时候,他很多事情都是从一个叫烟烟罗的妖怪那里打听到的。”   “烟烟罗?”鳞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是那种会阻碍人视线的妖怪吗?”   “嘛,在下也不是很清楚。”妖狐露出了些许牙酸的神情,“她好像和老头子挺聊得来的,大概也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家伙吧。”   惠比寿的个性往好听了说是幽默,往难听了说就是爱作弄人,霞常说他是两肚子坏水(还有一肚子坏水装在他的金鱼里),这评价虽然充满了他作为多年受害者的偏见和敌视,但也不能算是全错。鳞斟酌了一下利弊,心想总体而言惠比寿是个性温和的妖怪,他的交友对象应当不算是凶残嗜杀之辈,在见了安倍晴明之后,她心里总有挥之不去的不详感,如果不将那个带丑面具有翅膀的妖怪的真身查清楚,只怕她会被“失眠”这种可怕的病症缠上。   几乎是每一个十年都会有人类或者妖怪做一些出格的事,但从来没有一次给过鳞这样危急的感受,因修行占卜之术(或者也可能是她与生俱来)带来的强大灵感告诉她很多人的生活,甚至是她的生活都会因此天翻地覆。   她不喜欢改变,至少她不喜欢这种改变。   “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烟烟罗吗?”   这个问题再次难倒了并不热爱交际的妖狐,他那双红红的耳朵垂了下来,说道:“这我可不知道……但如果你很急的话,我可以去找一下老头子。”   “很急。”   “……”   ************************************   通常情况下,烟烟罗行踪飘忽不定,但今天或许是鳞的幸运日,据惠比寿所说,烟烟罗这两天正在黑夜山探望她的弟弟食发鬼。   他附赠的一条信息让鳞坚定了要亲自前去打探的决心。   黑夜山的食发鬼曾经多次掳走人类女子、吞食小妖怪,还抓走过神乐,不久前被安倍晴明找上门并教训了一顿,因为为安倍晴明的美丽所倾倒,立下了不再为恶的诺言。而安倍晴明这位心善的阴阳师也看在食发鬼还没有将对人类女子的恶念落实到行动的份上留下了他的性命。   鳞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整件事,但从食发鬼那里应该能够得到不少有关安倍晴明线索。   重返黑夜山,这里的阴气和过去一样重。   “啊,是鳞大人吧。”   刚走到半山腰,鳞便被一个怨气形成的妖怪叫住了,她的打扮有些眼熟,只不过鳞所见到的那位盗墓小鬼是男性,而眼前这一只是女性。   “真的是您啊。”盗墓小鬼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上次真是多亏了您和晴明大人,兵俑才能够安心地离开,我的一番劝说才没有白费,还有啊,那个墓穴的主人才能够安心地升天……这一次真是好运呢,上一次我都和晴明大人搭过话了,我居然没有认出他来,等到他离开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啊那就是那位安倍晴明大人呢。为了不重蹈覆辙,我可是特意去青山看了您的样子呢……不过您大概没有看见我吧。”   “你……还记得安倍晴明的事吗?”鳞从她一长串的唠唠叨叨中抓住了重点继而问道。   “这是当然的啊,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他用式神战斗的英姿兵俑可是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我了哦。”盗墓小鬼语调上扬,显然十分高兴,“真是了不起的阴阳师啊,难怪就连食发鬼那个自恋的家伙都迷恋他呢。”   ‘这么看来,遗忘了与安倍晴明的经历的妖怪就只有他的式神而已……而且这种铭记应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鳞在心里猜测道。   “鳞大人来黑夜山是为了什么呢?”盗墓小鬼问道,“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如果可以的话,能够告诉我食发鬼的巢穴在哪里吗?”鳞问道。   盗墓小鬼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说道:“您也要找食发鬼吗?我不是很清楚呢,啊,对了,那边的那只灯笼鬼一定知道!上次就是他告诉晴明大人的!”   被点到名的灯笼鬼仿佛有所知觉一样地转过了头,他一看见鳞就露出了戒备的神情,大叫道:“可恶的阴阳师,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就算你打我也没用!”   鳞:……   然后她就打了他一顿。   ********************************   在鼻青脸肿连火苗都小了一半的灯笼鬼的帮助下,鳞顺利找到了食发鬼住的地方。在鳞所见过的妖怪中,食发鬼可能是最讲究住所卫生的那一个,他所住的地方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哪怕是最容易被忽略的角落也没有一根蜘蛛丝。   “咦,有客人吗?”有着令京城贵女都羡慕的一头长发的妖怪款款走了出来,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根烟枪,“你的头发很漂亮啊。”   他看向鳞(的头发)的目光有些贪婪,在舔了舔嘴唇后他发出了遗憾的叹息声。   “真可惜,我已经答应那个人了呢。”他将烟枪在洞壁上敲了两下让它消失不见,而后双手捧着脸,显现出如同想起心上人的少女似的神色,“啊,真是的,好想再见见他啊。”   鳞:……你对安倍晴明还真是一往情深啊。   “虽说我答应了他不再伤人,可先说好,阴阳师,我可没有束手就擒的打算。”食发鬼说道,他的语气正经了起来,满头黑发如同蛇芯一般蠢蠢欲动,“不想丧命在这黑夜山的话就快点从这离开吧。”   “我不是来找你的。”鳞说道,“我是青山的鳞,不知道令姐烟烟罗是不是在此地?”   “哈?找姐姐的吗?”食发鬼还是有一些戒备,但是鳞的语气确实是彬彬有礼,这让他也不好意思做出一副要动手的姿态。   而且,青山之鳞的名声……他也确实听闻过。如果他动了她,估计会被一群妖怪找上门的吧。   “姐姐好像是说要来我这,但她还没有到呢。”食发鬼说道,“她就是这样的啦,从来没有时间观念,还容易被路上的事物分散注意力,真是个不靠谱的家伙呢。”   “哎?”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人迹罕至的黑夜山太寂寞了,不管是盗墓小鬼还是食发鬼,都有唠叨不休的毛病,“还总是喜欢欺负我,抢我的东西,说什么要来探望我,其实就是听说有阴阳师来教训我之后想要来看我笑话吧。啊啊,这么一想就觉得好生气啊,姐姐最差劲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食发鬼肯定地点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并不是阴阳师的声音,而且这声音也不是从他身前传来的。   他的身后蔓延开一股危险阴暗的气息。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姐姐我真的是好伤心啊。”一只苍白的手搭上了食发鬼的肩,五根纤细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收紧。   下一秒,食发鬼的惨叫声响彻整座黑夜山。   鳞:……    ☆、食发鬼   烟烟罗平时总喜欢化作烟雾,暗中观察别人,这个习惯哪怕是在探访亲弟弟的时候也没有改变。她其实不怎么在意弟弟对自己的苛刻评价,只是食发鬼那种被当场抓到时的恐惧神情实在是让她心情愉悦。   在这位被评价为“不靠谱”的姐姐结束了对弟弟的爱(施)护(暴)后,她转向了在一边当风景的鳞,悠悠地吸了口烟,神情中有几分玩味地说道,“青山之鳞吗?我也听说过你的事,你找我有何贵干呢?先说好,如果是很无聊的事情的话我可是不会搅和进去的。”   “只是两个问题而已,我听说烟烟罗是情报灵通的妖怪,所以想问问看你是否了解安倍晴明失忆一事。”鳞问道。   “咦,你是问这件事啊……”烟烟罗说道,她似乎并没有什么要为难鳞的念头,很配合地回答了她的问题,“虽然这听上去很有意思,但是很抱歉,我从来没有刻意了解过阴阳师的动静呢,只是听平时聚会的朋友说这件事是在一个月前发生的。”   “我知道了。”这个答案早在鳞的预料之中,如果这个隐秘是能够随随便便就能打听到的话,安倍晴明应该早就可以回复记忆了,“我还有一个关于妖怪的问题,不知道你是否了解一个有着黑色翅膀、戴着丑陋面具的妖怪呢?他最近应该在平安京附近出现过。”   “连脸都不愿意露出来的家伙有什么有趣的呢?”   这也是不知道的意思。   这一次鳞确实是有些失望了,她暗想妖狐对烟烟罗的评价真是不准确。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两件事确实不是用寻常手段能探查到的……实在不行的话,她只能去安倍晴明麾下那位曾经见过那个妖怪、并受到了一番挑唆的犬神所说的相遇地点去找找看有没有妖怪掉落的羽毛之类的东西了。   “不过你若是想要打听这一带发生的怪异的事的话,我在来的路上倒是听说过一桩呢。”烟烟罗兴致勃勃地说道,“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呢?”   “请说。”鳞可有可无地回答道。   “你知道黑夜山西北边的花林吗?有很多樱花、桃花的那一座?”   西南边的花林?处理吸血姬夫妇的事件的时候去的那座?   鳞点了点头。   “也许是因为有樱花妖和桃花妖居住的缘故,那里的花几乎是常开不败,但是啊,之前我经过的时候去忽然看到那里有一大片樱花、桃花都枯萎了,稍微打听了一下后,发现周围的妖怪也都觉得很奇怪呢。还有妖怪说啊,在那里感觉到了很可怕的气息……他们都在商量搬家的事呢。”   听到这里,鳞面色一变,虽然樱花妖和桃花妖的妖力都不弱,但并不是擅长战斗的妖怪,也不知道……   “你这表情,是要去那里查探一下吗?”烟烟罗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在得到了鳞肯定的答复后,这个活泼开朗的女性妖怪戴着灿烂的微笑跑到了食发鬼的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食发鬼反射性地抖了一下)将他往前推了推,“那你把我这个笨蛋弟弟带着一起去好了,他虽然身娇体弱、性格也十分娇气,但在打斗的时候还能派上一点用场,也还有一点小聪明,非常可靠、可好使唤啦。”   你都说他身娇体弱了还能派上什么用场啊!   “哈,姐姐,可我不想……”食发鬼剩下的话在烟烟罗身后冒出的黑气前戛然而止。   “唉呀,你看,我弟弟他也很想和您一起去呢。”站在食发鬼身后的烟烟罗从背后扯住弟弟唇边的两块肌肉向上一提,硬生生地造出了一个微笑。   鳞:……   就算是她也觉得食发鬼实在是太可怜了。   于是最后她就和食发鬼一起向花林奔去了。   她原本以为烟烟罗的话语中有夸大的成分,但当她真的到了那里后却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的多。   桃树、樱树几乎全部变成了灰色的枯枝,散落在地上的花瓣周围有着灼烧的痕迹,空气中弥散的妖气褪去了往日的清香,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心气味。   这里……真的是曾经那个美丽的地方吗?   “呜啊啊啊啊!”   “啊呜啊呜!”   不同的叫唤声在四面八方响起,鳞皱起了眉,正想要去查探一番,身边的食发鬼却戳了戳她的手臂。她转过头的时候,发现他的身上也浮现出了淡淡的黑气,于是连忙在他身上施了净化的阴阳术。   “真是谢谢你了啊。”食发鬼说道,“要是变成那种嗜血的样子的话可是很难看的,晴明大人也会讨厌我的吧。”   鳞自动忽略了他话语中对被晴明表白的成分,问道:“嗜血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啊,就是理智丧失呢。”食发鬼擦了擦嘴唇说道,“就像那些低级的恶鬼一样,如果一直努力保持理智的话,妖力就会渐渐流失呢。”   “这一定不会寻常的邪气能够做到的。”鳞说道,她在自己和食发鬼周围布下一道结界,“我们去找桃花妖和樱花妖吧。”   这并不算困难,毕竟在一大群黑色邪气中,少数依旧干净的妖力实在是太明显了。   然而当她循着妖气找过去的时候,却只看到伤痕累累的桃花妖。   “净!”   随手将眼前挡路的恶鬼打倒,鳞扶住了桃花妖,“你没事吧,这里是怎么了?”   “唔……你,你是……青山的鳞大人……”桃花妖一把抓住了鳞的衣袖,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道,“请您去救救樱吧,她一个人往那边跑了。”   鳞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不由吃了一惊,“那里不是通往人类村庄的方向吗?”   桃花妖使劲地点了点头,急切地解释道,“她喜欢的人类男子就住在那里,请您帮帮我们吧!”   鳞答应了一声,布下了结界并嘱咐食发鬼留在这里照顾桃花,自己向着桃花所指的方向离去了。一路上,她所见到的情况并不比花林里好多少,到处都是癫狂的不顾一切想要攻击她的妖怪,他们仿佛在什么东西的指引下向桃林前进着。   那是地狱般的景象。   鳞感到喉咙里有些发涩。   “忠义大人!”   远远地,她听见了樱花妖惊恐的呼喊之声。   来不及了!   根据声音的强弱,理智已经有了判断。   但她赶上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她确实赶上了。   “守!”   由绿色灵力织成罩子在黑色邪力的侵蚀下溃散,然而与此同时,那侵略性的力量也同时泯灭。   被灵力罩保护着的人和妖抬起头,看见的是阴阳师凛然的身影。   绿色灵力形成的球体在鳞的双手间蓄势待发,一直懒懒散散、厌恶麻烦的阴阳师眼中闪烁着滔天的怒意,她第一次不去思考自己的行为会为她带来怎样的麻烦,只是全心全意地想着一件事。   她要保护身后的人。   “啊,是意料之外的人呢。”造就了这副凄惨景象的幕后人物终于走了出来,黑色的狩衣、握在手中的折扇、还有高高的乌帽。   “你是什么人?!”因为过度的震惊,鳞失声叫了出来,声音也变了调。   那个人,那个阴阳师……和安倍晴明无比相像!不,如果细看并且抛去那可怕的黑色妆容的话,他们的五官一模一样。   是伪装吗?还是说……他真的和安倍晴明有什么关联呢?   莫名地,鳞感到这个人的出现一定和安倍晴明的失忆脱不了关系。   “我记得,鳞你应该不喜欢管闲事吧……这次真是遗憾,不过我会记住的。”他用和安倍晴明,鳞记忆中的那个安倍晴明,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下一次,我一定会小心的。”   这样说着,他转身离开,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雪女则戒备地留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阻挡着鳞的去路。   直到黑色的阴阳师不见了踪影,她才消失。    ☆、烟烟罗(下)   “如何?还有什么不适吗?”   在为樱花妖净化掉身上的邪气后鳞问道。   “已经没有妖力流失的感觉了。”樱花妖轻声轻气地回答道,“冒昧地问一下,您是……青山的那位鳞大人吗?”   看来樱花妖也失去了与晴明有关的一切记忆,连带着把她一起忘记了。鳞心想之前遇见的桃花妖应该也是一样的情况,会认出她也不过是因为她的见多识广罢了,而不是因为她们曾经把酒言欢这件事。   想到这里,鳞的面上浮现出一丝郁色。   “真是对不起,是我太冒失了。”脾气温和的樱花妖见她神色不虞,立刻弯下腰道歉,若不是鳞阻拦得及时,只怕她就要行更大的礼了。   “不,我没有在生你的气,只是为这里的情况担心罢了。”鳞解释道,“刚才没有抓住那个黑色的家伙,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闻言樱花也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她看向身边的夫君,眼中尽是关切之意,“我们倒还好,只是忠义大人……”   区区一个人类,在那样的力量面前怎么可能有抵抗的能力呢?   “不是说了,以后都称呼我为夫君的吗?”被妖怪所爱恋的男子露出了豁达的笑容,“放心吧,我可没有那些武士的骨气,如果有危险的话,我一定会及时躲到安全的地方去的。所以……樱不需要为我露出那么难过的神色哦。”   虽然很弱小,但是是一个可靠的男人呢。   鳞心想樱花妖的眼光真不错。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收到了鳞传信的安倍晴明一行人也赶到了。在看见那位京中享誉无数的阴阳师之时,樱花立刻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忠义大人,请您到我身后去,这个人的气息和那个黑色的阴阳师一模一样!”   妖怪都有特殊的辨别技巧,形体的改变是难以逃过他们的目光的……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怪异了。   “都说了要叫夫君啊……”忠义一边这样说,一边拉着樱花站到了鳞的身后。   鳞:……   把我刚才说你可靠的赞扬还回来啊喂!   她叹了口气,安抚道:“不用担心,樱花,这位安倍晴明虽然和刚才那个人很相像,但我能保证他们不是一个人……至少他对你们没有任何坏心思。”   “至少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啊。”安倍晴明养的小狗小白不满地嘟囔道。   “也许这之中有什么误会。”安倍晴明说道,他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先一起将这里的邪气净化掉吧。”   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这片吸引了无数风雅之士饮酒作乐的花林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一处能用“美好”来形容的地方了,哪怕是安倍晴明和鳞这样的阴阳师,要想在短时间里净化完这里的阴气也是件困难的事。为了这里的妖怪的安危,就连以战斗为长的源博雅也加入了净化的行列。   一行人很快划分好了各自的区域和任务:源博雅和神乐负责制服那些四处乱窜的妖怪并且用晴明绘制的符咒驱除他们体内的阴气;八百比丘尼负责占卜出情况最危急的地方,依照紧急程度决定净化顺序;鳞负责加固足以包裹住整座花林的结界;安倍晴明要做的则是将周围的邪力净化。   在夜幕降临之前,他们终于完成了这项艰巨的工作。   “这些气息很不对劲。”安倍晴明说道。   “这点可不需要你说。”   “我的意思是……这不是普通的由人间怨气产生的邪力,倒像是……从阴界流出来的。”安倍晴明说道,“不过能够阻止这场灾祸,鳞真的是很厉害呢。”   鳞正想回应这称赞,食发鬼却以难以想象的高速和力度冲了过来,并且将坐在安倍晴明旁边的鳞挤到一边,“晴明大人,人家今天也做了很多工作哦,你可别忘记要夸夸人家。”   鳞:……   然后她就木然地看着安倍晴明自然地伸出手摸了摸食发鬼的一头秀发,用温柔得能淌出蜂蜜的声音说道:“嗯,食发鬼今天帮了我很多忙呢。”   食发鬼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捂着脸倒了下去,面颊上还浮现出兴奋的红晕。   鳞不由感叹,哪怕失去了记忆,安倍晴明也不愧是平安京第一阴(驯)阳(兽)师呢。   她正想将话题拉回到正经事上,源博雅忽然站了起来,弯弓指向一个方向:“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快点滚出来,不然……”   他搭在弓弦上的手指动了动,威胁之意尽显。   “啊啊啊,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呢。”在原本空无一物的阴暗处,一团烟雾自发地聚拢起来,显示出长发美艳女人的形体,烟烟罗喷出一个眼圈,看向源博雅的目光中带着放肆的调笑意味,“长得也很不错,我挺中意你的。”   眼看着源博雅就要一箭射过去,鳞赶忙说道:“烟烟罗,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们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不仅仅是我,这一带的妖怪几乎都坐不住了。我也想要来看看可爱的弟弟又没有危险啊。”烟烟罗慢慢地从半空落在地上,端庄从容地走到了食发鬼身边,温柔地抚上他的脸,然后狠狠一扯,“没想到看到了这么可爱的一幕呢。”   “唔……佳佳尼望叟……”食发鬼一边挣扎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一句夸奖就满足了,真是个可爱的傻孩子呢。”烟烟罗松开了手,不再理会弟弟,而是转身对鳞说道,“虽然你打听的事情挺没意思的,但就你这个人而言……还算是有趣呢。”   “是吗?”鳞不置可否地说道,“那还真是谢谢夸赞了。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让我想想……大概是你冲到那个樱花妖身前去的时候吧,怪不得我弟弟会被安倍晴明迷得颠三倒四,阴阳师战斗的样子真是和平时那副装腔作势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呢。”烟烟罗又吸了一口烟,“就连我都觉得血液沸腾了呢。”   “真抱歉……我是有爱人的。”鳞想到食发鬼的种种作态,坚定地划清了界限。   “哎,你们人类就是无聊,除了情情爱爱就不能想点别的吗?我只是单纯地对你有兴趣罢了。”烟烟罗露出了夸张的嫌弃神情,然后接着说道,“你之前说的那件事我会留意的……一旦发现那个黑翅膀妖怪或者今天那个阴阳师的踪迹,我立刻就会通知你。之前我只是不想打听,当我烟烟罗想要调查一件事的话,绝不会又不成功的理由。怎么样?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特别感动特别高兴?”   鳞认真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她说道。   烟烟罗“嗯”了一声,又变作烟雾消失在原地。   “我姐姐这个人真是讨厌。”食发鬼抱怨道,“她明明是让我来观察你的,结果自己还多事地跑过来,简直太过分……嗷!”   话还没说完,他的头上就被烟枪敲出一个大包,空气中还传来烟烟罗的冷哼声。   之后食发鬼再也不敢说什么不合适的话了。   ***********************************************   大部分的妖怪都会认真实践自己的承诺(当然他们也很有可能会在承诺中玩一些语言陷阱),烟烟罗也是这个“大部分”的其中之一。就在花林事件结束的三天后,鳞收到了烟烟罗传来的信息。   她说在距离花林不远的枫叶林处,有妖怪看到了黑色阴阳师的身影。   几乎没有犹豫,鳞就将还在舒服地享受梳毛服务的霞丢下,自己冲去了枫叶林,刚一到那,她就看见了令人生气的一幕。   黑色的阴阳师站在树下,脸上戴着嘲讽的笑容,在他的脚边,是一个哭得喘不上气的女妖。   鳞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安倍晴明的人望,只觉得这幅情景怎么看都是浪荡公子玩弄并抛弃无知少女的戏码。   “呵,你这是管闲事上瘾了吗,鳞?”黑色阴阳师露出了一抹冷笑,他低下头,用扇端挑起仆在地上的女妖的下巴,对她说道,“去,把那个阴阳师吃了,你就能有让我心动的相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万年竹只能靠返魂兑换 (满眼泪水) ☆、鬼女红叶   “吃了……她?”仆在地上的女人慢慢地转过了头,那夸张的转动角度和脸上落下的血泪让她看上去颇为恐怖,“吃了……她,您就会……爱上我?吃了她,晴明大人就会爱上我!”   熟悉的名字并没有让鳞产生多少讶异之情,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奈。   “说不定哦。”黑色的阴阳师轻笑了一声后说道。   这种不给出任何承诺,用言语耍弄真心的行为激起了鳞的怒火,让她本就澎湃着的仇恨又上涨了一层。她看向那位已经神志不清的女妖,劝说道:“你不要相信他的话,这样的态度实在算不上真诚吧。”   这样无力的说辞连人类也说服不了,更不用说是只剩下一团愚蠢执着的女鬼了。   “只要吃了她只要吃了她只要吃了她!”女妖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凄厉的尖啸,说话的对象也从黑色阴阳师变成了鳞,“我要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   黑阴阳师冷笑了一声,轻轻地甩了甩不离手的扇子,与桃林中如出一辙的邪气将女妖包裹住,让她的头发更加漆黑、面色更加苍白,她的牙关不断地溢出咯咯咯的声响,手上的指甲逐渐发黑……而与这黑暗的变化不相符合的,是她身上艳红的如同枫叶一般的衣裙。   据说在唐国,那是女子成亲时的衣着。   “希望你还能有继续管闲事的好运气。”丢下这么一句嘲讽后,黑色阴阳师和上次一样消失不见了。   这是他第二次从鳞的面前逃走了。   不那么称职的阴阳师目光中闪现出幽深的色彩,在简单的权衡之后,她选择优先解决这位女妖的事,在闪身躲过两片枫叶后,她施展了禁锢的术法,绿色的灵力锁链在落在女妖身上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力量弹开了,黑阴阳师“送”给女妖的邪力比鳞预想的还要强大。   “让我多听听你的悲鸣吧!”   在凄冷又恐怖的笑声中,无数枫叶纷纷扬扬地落下,将鳞所有的退路都封住了,哪怕她及时张开了结界,也被划出了几道伤口。   “你疯够了吗?”她语气不善地喝道,“能不能好好听我说一句话。”   “你以为……像这样躲在里面就没事了吗?”女妖的面上浮现出邪恶的笑容,她看上去恢复了一些理智,但这只是因为她被邪气侵蚀得更深了,“太天真了太天真了太天真了!”   鳞的心里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下一秒,她听到了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就在她的身边。   就像是在装满了水的陶罐上打了一个洞,汨汨的鲜血从她的体内淌了出来,因为太过疼痛,她甚至已经无法确切地感知到这种痛苦了,眼前的景色也渐渐模糊起来。   ‘真是……久违的感觉啊。’她这样想着。   虽然难受,但她并没有多少紧张的感觉,因为这样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太久,当她直起身的时候,除了破损的衣服和上面粘着的血迹,女妖的攻击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我很同情你。”她顶着女妖狠毒的目光慢慢地说道,“所以……我愿意多给你一点耐心。你听好了,不管是刚才那个家伙,还是你心心念念的安倍晴明,他们都对不会思考只知道根据别人的指令行事的女人没有一星半点的兴趣。”   这当然是假话,并不是说安倍晴明会喜欢那样的女子,只是鳞从来没有关心过那位大阴阳师的感情问题,自然不可能知道他的爱好。   安倍晴明的名字无比管用。   “所以……我要变得漂亮……只要我变得漂亮,晴明大人就会喜欢我了!”   “真是够了!你还要侮辱安倍晴明到什么时候?!”鳞厉声斥责道,“就凭着你刚才的言论,他此生都会看不起你!”   “你,你说什么……”   “你以为安倍晴明是什么人?”鳞义正词严、毫不犹豫地说道,就好像她真的是这样想的一样,“他是贺茂忠行最得意的弟子,是如同霁月清风一样的风雅之士,是超脱了红尘、看破了业障的伟大阴阳师!这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而你,一个口口声声说爱着安倍晴明的女人,居然将他想象成是那种会被美色所迷的凡夫俗子、会将一个为了私欲搬弄邪术将美好之地搅得乌烟瘴气的恶棍错认成他!这就是你的爱吗?!”   因为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原本一脸恨意的女妖面上的神色渐渐变得迷茫,趁此机会,鳞再一次扔出了禁锢之咒,这一次她可说是全力以赴,那些笼罩着女妖的邪力象征性地阻挡了一下,便“嗤”地一声在绿色灵力的撞击下消散了。   “晴明大人……”大滴大滴的泪水沿着女鬼的面颊滑落下来,“晴明大人……”   “红叶好想您啊……晴明大人……”   鳞仔细观察了一番她身上的气息,在发现她身上并没有什么血型气后才放下了心,心想自己放弃捉拿黑色阴阳师的机会总算没有浪费在一桩不值得的事情上。   “你想要见安倍晴明吗?”她问道。   名为“红叶”的女妖愣愣地点了点头。   “跟我来。”鳞这样说道。   于是安倍晴明的庭院中有了新的访客。   “晴明大人……真的是晴明大人!”一见到那位气质温和,与黑色阴阳师截然不同的安倍晴明,鬼女红叶便立刻扑到了对方的怀里,使劲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晴明大人……您为什么都不来看红叶呢?”   “因为他失忆了。”鳞堵住了安倍晴明“你是谁”的疑问,替他解释道,“不只是你,他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怎么会这样呢?”鬼女红叶惊呼道,“您还好吗,晴明大人。”   依旧是一头雾水的安倍晴明下意识地点头微笑了一下。   “真好呢。”鬼女红叶笑了起来,她亲昵地在安倍晴明身上蹭了蹭,“晴明大人还是一样温柔。”   鬼女红叶的故事很简单。在她变成鬼之前,生命的最后光阴是在安倍晴明的陪伴下度过了,并且从他身上汲取到了令人感动的温暖,这就使得她对安倍晴明产生了爱情。   显然那位黑色的阴阳师也知道这一件事……这也是他确实与安倍晴明之间存在着什么联系的证明,或者说……他很有可能是导致安倍晴明失忆的罪魁祸首。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你得和那家伙见一面。”鳞说道,“也许你能够从他身上发现什么我发现不了的线索。”   说来也是奇怪,她讨厌那个黑色阴阳师,但他确实比她眼前这位善良的安倍晴明更贴合她记忆中的那位阴阳师……这与她对安倍晴明的第一印象有关,毕竟在了解(这个词或许说得有些自不量力了)安倍晴明之前,她一直都觉得那是一个令人猜不透的危险家伙。   如果这两个人的个性综合一下,倒是和安倍晴明一模一样呢。   她这样想着,伴随着这样的想法出现的是一个有些骇人的猜想,她甩了甩头,觉得安倍晴明没有理由会做那样的事情……再说,就算是他也没有办法做到这种事吧。   “对了,鳞,你要不要换一套衣服再回去?”安倍晴明问道,“你一路走来,大概吓到了不少人吧,说不定会有人把你当成是流浪的武士呢。”   这当然是玩笑话。   鳞这才想起自己一身的狼狈,她低骂了一声,用阴阳术遮掩了一下,“不用了,我得快点回去,不然霞又要生气了。”   她的语气很嫌弃,但脸上的神情却颇为温柔。   安倍晴明正想提醒她这样回去更会让人担心,鳞就已经快步走开了。   “不用担心哦。”八百比丘尼笑得眉眼弯弯,“鳞小姐可是将那位狐狸先生管得很好呢,相比较之下,我们要不要先想想该让红叶小姐住在哪里呢?晴明先生你的隔壁怎么样?”   听着耳边红叶“真的吗!晴明先生!红叶真是太高兴了!”这样的尖叫声,安倍晴明头痛地叹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此处应为某位暂时没有出场机会的鬼王点根蜡烛。 ☆、鬼使黑   鳞在进门之前已经做好了会听见惊破云霄的尖叫的心理准备,她甚至想到自己会被霞骂一顿,这一次她会努力忍下来,毕竟是她有错在先。但是当她走到屋子里的时候,当霞闻见她身上的血腥味的时候,这只妖狐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或者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是他的反应。他的身子僵了僵,然后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鳞有一瞬间以为他才是受伤的那一个。   “万一我的伤好不了,难道还能指望他来照顾我吗?”鳞叹息了一声,再一次认清了自己的劳碌命,她把妖狐垂在床边的脚也抬到了床上,替他盖好了那条在新年的时候萤草他们一起制作的被子,自己也趁着他昏迷的时候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然后也钻到了被子里。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相拥而眠,但当她抱着霞温热的身躯,面颊蹭到他白色的毛发时,依旧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安定感和满足感。这种感觉有五分是恋人对恋人的,而另外五分则和孩子抱着心爱的娃娃、武士抱着□□时的感情有些相像。   有情人爱着有情人、孩子爱娃娃、武士爱□□……在刨去了性的因素后,这三者是不是也是相似的呢?   她躺下没多久,在神智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的时候,她感觉到霞那毛茸茸的耳朵在她的脖颈间蹭来蹭去。   “你想和我说会儿话?”她强打着精神问道。   她感觉到霞摇了摇头。   他一手伸到她身后,像她抱着他那样环抱住了她,把她拢在自己的怀里。   “疼不疼?”他虽然之前摇了头,在不久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疼的。”鳞回答道,“但是很快就没感觉了。”   霞没有再说什么,片刻后,鳞感到自己头上凉凉的,待听见身边传来的呜呜声后,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靠着他的胸膛,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现那样沉沉入睡。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一阵大喊大叫吵醒的。   她家的大门被拍得砰砰响,风铃的叮当声都被敲门者的野蛮遮盖住了。   如果是一般的小妖怪的话,鳞定然是要发火的,但当她发现门外的妖气属于大妖怪茨木童子的时候,便感到他还愿意敲门进来实在是十分给面子。她叹了口气,让霞帮忙去准备一下早饭,她自己则负责应付这位麻烦的客人。   “呦,阴阳师,好久不见了啊。”一进门,茨木童子便大剌剌地坐在了地上,“最近有吾友酒吞童子的消息吗?”   鳞摇了摇头,问道:“你怎么会来问我,难道他最近到平安京了吗?还是说你身边有他的随身物品想要让我占卜一下?”   “嘿,你猜对了。”   “哪个猜对了?”   “两个都猜对了。”茨木童子一拍大腿说道,“我跟着挚友一路到了这一带,却还是被他远远地甩开了,不愧是酒吞童子,这样的敏捷、聪慧真是让人望尘莫及……我想要找到这样智慧警醒的他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就想到了你。如何?帮我算出挚友将要去的地方吧,我一定会给你让你满意的报答。”说完这些,他目光灼灼、充满期待地看向鳞,似乎对她的能力抱有极大的信心。   鳞干笑了一声,心想他不来给她添乱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既然如此,把你准备好的媒介给我吧,我一定会尽力而为。”鳞伸出手说道。   茨木童子准备的媒介是一碗属于酒吞童子背后葫芦的神酒以及一丝红色的头发。   “下次不要随便把妖怪的头发给阴阳师,容易被下咒的。”鳞提醒道。   “挚友才不可能被这么简单下作的手段动摇。”茨木童子一脸骄傲地说道,“再说,你以为我很喜欢和阴阳师打交道吗?”   鳞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了。   作为身体的一部分,头发是很重要很强力的媒介,再加上酒吞童子的酒,鳞想这一次的占卜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无论她怎么看,怎么催动灵力,属于酒吞童子的信息始终无法出现。   “你确定这两样东西都是属于酒吞童子的?”鳞怀疑地问道。   “当然!”被怀疑了的茨木童子激动地说道,“挚友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我都记得,绝对不会弄错!”   鳞:……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我明白了,我会扩大搜索范围的。”鳞这样说道,她再一次加大了灵力的输出,不仅仅是平安京,她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被纳入了占卜的范围内。这样巨大的工作量让她很快就流出了汗水,但久无收获更是让她心情焦躁。   “难道是有人在故意隐藏酒吞童子的踪迹吗?”   这句话出口的一刹那,坐在她对面的茨木童子立刻就跳了起来,“是谁这么可恶!居然胆敢阻挠我和我的挚友重逢!我一定要把他撕成碎片。”   “你先不要着急,也有可能是酒吞童子现在正处于什么特殊的地方。”鳞安慰道,但她也同时因为自己所说的这句话心中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平日寻常人、寻常妖绝对无法前去,但对于酒吞童子这样的鬼族之王而言没有什么难度的地方。   她将自己散布各地的灵力收了回来,一股脑地全塞入了阴界。   果不其然,这一次没过多久,她就感觉到了与红发、与神酒相连的力量,遗憾的是,阴界的主人也发现了她的窥私之举,灵力感应被切断的瞬间,鳞看见的是红发妖怪原本惺忪又转瞬凌厉的眼神。   “酒吞童子在阴界。”在意识完全回到阳世之后,鳞肯定地说道。   茨木童子露出了惊喜的神情,“真不愧是吾友,竟然能够自由地穿梭于阴阳两界。”(他自然不可能想到酒吞童子是因为寿命终了被带去阴界的可能性)。但是随即,他又露出了些许困惑,“不过,为什么要去阴界呢?挚友的想法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他看向阴阳师,似乎是希望她能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答案。但遗憾的是,鳞和酒吞童子根本没有见过面,就连仅有的印象也是基于茨木童子以及其他崇拜酒吞童子的小妖怪们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她实在不了解这位妖怪的想法。   “不行,我得去一次阴界,我要找挚友问清楚!”茨木童子站起身说道,“阴阳师,帮我想一个办法!我要怎么做才能到阴界去。”   “办法有很多……不过现在不需要想。”鳞笑着说道。   她胸有成竹的模样有一点像安倍晴明。   “这是什么意思?”茨木童子皱眉问道。   “马上……就会有阴界的鬼使来这里了。到时候,你只要拜托他们带你去就行了。”   “哈?”   茨木童子惊讶的神情还没有收起,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便落在了鳞的庭院中,一者手执巨大的黑色镰刀,另一位则是拿着妖异的白色鬼藩。   正是阴界负责引路的黑白鬼使。   “青山之鳞,阎魔大人想要见你一面。”鬼使黑不客气地说道。   他身边的鬼使白叹了口气,用委婉了不少的口气将这句话重新演绎了一遍:“您就是青山之鳞吧,阎魔大人有邀,希望您能跟从我们到阴界走一趟。”   “阎魔大人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吗?”鳞问道。   她方才在占卜的时候看见了这次邀约,但却没有看清楚具体是为了什么,现下想要多了解一下情况。   如果事情很麻烦的话,也许就要和霞说一声,让他先吃午饭,不需要再等她了。   “阎魔大人的心思我们怎么知道?”   “身为属下,我们不便打听这些,不过请鳞大人放心,阎魔大人定然不会做不利于您的事的。”   虽然表达方式大有差异,但总体而言是一个意思。   鳞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哦,还有一件事。”鬼使黑一拍脑袋说道,他转向了茨木童子,“茨木童子,判官大人说让你到阴界把酒吞童子领走,他整天喝酒,对孟婆他们的影响很不好。”    ☆、鬼使白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用绝对的诚意来回答我。”   问话的女子有着在平安京女子身上绝对看不见的庄严,她的威仪和气度哪怕比起那位唐朝的传奇女帝来也不遑多让,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毕竟她也是一位帝王——无人不畏惧的阴界的帝王。当她的眉头皱紧的时候,藏在她所坐着的那团云雾中的冤魂也会不安地攒动;当她展眉露出一星半点的笑意的时候,整座阴间的肃杀之气都会减轻许多。可是,又有谁能想象得到让具有窥破一切能力的阎魔都感到喜悦的东西是什么呢?   她所说出的问题让阴阳师少见地沉默了下来,如果有熟悉鳞的人在,一定会吃惊于此刻她脸上的凝重神色。   “我……”   **********************************************   在阴界的路口处等待着他们的是一位用纸蒙着面,穿着考究的紫色衣服,浑身上下散发着怒火的男子。   他身后所背的巨大毛笔指明了他的身份。   “你!给我过来!”他一边这样说,一边用不符合他斯文穿着的粗鲁动作一把揪住了茨木童子,那模样活像是凶悍的妇人揪住了偷腥的丈夫……当然这样的比喻是绝对不能够让这两个人知道的,“赶快把那个酒鬼给我拎走,三途川的水里都已经满是酒臭了!”   “居然能够让气味渗透那条闻名天下的河流,真不愧是我的挚友啊!”   “给我滚快点!”   看着判官用毛笔当扫把,一路催逼着茨木童子走远后,鬼使白才咳嗽了一声,对鳞说道:“阴界的事务实在是繁忙,判官大人连日操劳,难免有些顾此失彼,请您千万不要介意。”   鳞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我们现在就带您去拜访阎魔大人。”鬼使白说道。   鬼使黑已经走在前头了,若不是他还时不时回头确认一下鬼使白和鳞的位置,鳞几乎要以为他已经不耐烦到了要一个人去先去拜见阎魔的地步。   事实上,他距离那个地步也确实不远了,   “你们要是少说点话,我们早就能到了。”他烦躁地回头吼道,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留在原地等他们。   鬼使白像是知道他一定会继续等下去似的,在有恃无恐同鳞解释清楚了方才发生的事后才慢慢地踱向了鬼使黑。   “动作快点啊。”鬼使黑瞪了鳞一眼,又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鳞:……   好冤枉啊。   “请不要介意。”已经不知道这是鬼使白第多少次对鳞说这句短语了,“鬼使白还保留着生前的记忆,脾气不太好,他没有恶意的。”   “生前的记忆?”   “是啊。”鬼使白说道,“我们也曾经作为人类活过,只是后来因为一些特殊的际遇成为了鬼怪。”   他虽然用了“特殊”这个词,但可想而知那绝对不是什么幸福的记忆。   “我选择了忘掉一切成为鬼使,但是鬼使黑他不一样。”鬼使白在说到这些的时候神情有些困惑,像是不明白鬼使黑为什么会做此选择似的,“他总说我是他的弟弟,真奇怪……就算真的是的话,这么纠结生前的关系……有意义吗?”   反问本来应该是用来表达自己的坚定之意的,但是鬼使白的声音中充满了动摇。   “对一些人而言有意义,对一些人而言没有意义。”鳞给出了一个很没有用的答案,但这个答案却让鬼使白笑了笑,好像轻松了一些。   “说的也是……这些事情总是难以理解的,只要做好当下的任务就行了吧。”他这样说道。   鳞想说自己没有这样的寓意,只是随随便便地感慨了那么一句,但瞧见了鬼使白脸上的轻松之色后,她也没有再说什么会重新让气氛变得尴尬的话。   前面的鬼使黑又在催促了,鬼使白叹息了一声,稍稍加快了脚步。   这小小的妥协让鬼使黑露出了得意又喜悦的神色。   在阴界,对时间的感知也会变得迟钝起来,鳞只知道她跟着黑白两位鬼使走了长长的一条路,却不知道这一条路走了多久,在她感到疲惫之前,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阎魔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单手托腮,斜斜地倚靠在一轮明月之上,虽是懒散的姿态,但难以形容的威压依旧一层一层地以她为中心向四周荡开。   “哦呀,青山的阴阳师,我好像曾经感受过你的气息啊。”她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似有似无的愉悦气息,“你是不是也曾经做过我治理之下的阴界的不速之客。”   “猖狂之时,我确实施展过自由来去阴阳的术法。”鳞回答道,“不过现在已经不会做这样的事了,当然以后也不会。”   “也不是不可以。”阎魔换了个坐姿,双腿交叠,又不安分地在云端上悠悠地晃荡着,“严格地说,在阴界逛来逛去也不算是什么罪孽……不过若是惹怒了什么人,到阴界生活的那一天被报复了,可也怨不得别人。”   “到阴界的那一天?我会有那样的一天吗?”   “谁知道呢。”阎魔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会来我这,但我向来是来者不拒。当然了,如果来的都是像你这样子有意思的人的话,我会更高兴呢。”   “我可不觉得自己有意思。”鳞嘟囔了一句。   “很多有意思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有意思。”阎魔掩着唇,似乎是在笑,“就是那些在没有想要逗乐任何人的状态下一本正经地做出有趣的事的人才是真正的有趣。”   这可不像是没有根由凭空冒出的形容之言。   “阎魔大人将我叫来,就是为了这些事吗?”鳞问道。   “当然不是。”阎魔恢复了严肃正经的神色,她坐直了身子,问道,“我找你来,是想问你有关黑晴明的事情。”   “黑晴明?”鳞愣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您指的是那名四处作乱的一身黑的阴阳师。”   “就是那个和安倍晴明长得很像的阴阳师。”阎魔在“安倍晴明”这个名字上加了重音,“据我所知,他就是将自己视为黑色的晴明的。”   一个人为什么想要成为另一个人呢?   既然想要成为另一个人,又为什么要特意点明和那个人的不同之处呢?   “这个人和安倍晴明,或许有什么意想不到的联系呢。”阎魔说道。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鳞肯定了阎魔的猜测,转而又变换了口风,严肃地说道,“不过我相信他和安倍晴明是截然不同的人。”   “哦?”   “我所认识的安倍晴明,颇有城府,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这不是和黑晴明很相像吗?”   “的确如此,但是……”鳞顿了顿,坚定地说道,“他们是不一样的,黑晴明身上不具备安倍晴明那样的温柔。”   “温柔?”   “我可以感觉得到,安倍晴明将他的式神都视作家人一般,而且在他的眼中,无论是强大的妖怪还是弱小的妖怪,都是值得珍视的生命,花林里发生的那种事,安倍晴明绝对不会做。”   阎魔笑了一下,这笑容转瞬即逝,“我听说,青山的鳞是一个连说话都小心谨慎的人,没想到也会说出这样大胆、这样肯定的言论呢。能得到你这样的称赞,这个安倍晴明,或许真的不像我原先以为的那样呢。如果有机会的话,也许我也会邀请他来我这里做客。”   鳞没有作答。   “哦,对了,我听说,你非常熟悉占卜是吗?”   “那确实是我所擅长的。”鳞回答道。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不知道是不是鳞的错觉,她总觉得阎魔似乎有一点点的局促,“你必须用绝对的诚意来回答我。”   “您请问吧。”鳞说道,她暗自猜想能让阎魔如此郑重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   “我想请你帮我占卜一下……判官什么时候才能把他的心意坦率地告诉我。”   哈?    ☆、阎魔   看见鳞脸上一瞬间的空白,阎魔皱起了眉,“怎么了吗?我的问题很奇怪吗?难道从来没有人问过这种事吗?”   “也不是没有,只是……”鳞觉得解释起来太困难了,索性放过了这个话题,问道,“与其等判官开口,您直接将您的心意告之于他也许更快一些吧。”   在这件事情上她也算是颇有经验,如果不是她率先点破,真要等到霞老老实实地开口承认,少说也要花上二三十年的时间。阎魔和判官的情况略有不同,但总体而言解决问题的思路是一样。   “那怎么行。”阎魔拍了一下座下的云雾,里面的冤魂不安地颤动了起来,“我也是有着女孩子的羞涩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主动说出口……再说看见那冰山一样的家伙结结巴巴地红着脸表白的可爱模样可是我一生的追求!”   您的追求真是……非同凡响。   鳞在心中腹诽了片刻,而后耐心地说道:“表白与否、隐瞒与否、都是人一念之间的事,这种微小的瞬间是不能被阴阳术所捕捉的。如果您真的期盼着那一天的,比起依靠占卜之术,不如自行做一些谋划。”   “谋划?”阎魔眨了眨眼睛,身子微微前倾,似乎被鳞的话吸引了,“你且说来听听。”   鳞:……   她哪会这个啊!   ******************************************   如果可以的话,判官真想把判官笔上的墨水甩这两个不修边幅的妖怪一脸。   他也是傻!居然让茨木童子这个一天到晚就知道追着酒吞童子跑的家伙来领酒吞童子,现在要处理的醉鬼从一个变成了两个。更糟糕的是,酒吞童子喝醉酒之后是安静打瞌睡的那一类,除了满身酒臭和呼噜声比较吵外也没有什么大毛病,而茨木童子……   看着满阴界乱窜,看见带点红的就扑过去叫挚友的茨木童子,判官尝试着阻止了几次,都因为巨大的实力差距和思路差别遗憾地失败了。他跺了跺脚,在身为阴界判官的骄傲和阴界的安定之间犹豫了几秒,就毫不犹豫地向阎魔殿跑去谢罪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当他踏进殿内的时候,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   如果他能够多参与一些人际交流的话,就明白这种尴尬叫做“在背后谈论的对象忽然到场”。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根据自己看到过的爱情故事胡诌了一堆的鳞特别心虚,在这种心虚的驱使下,她主动请缨,答应帮助阴界制服撒酒疯的茨木童子。   “想不到青山之鳞真的是一个好说话的好人呢。”在鳞离开后,判官感叹道。   阎魔没有回话,只是看着判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判官被她看得有些发慌,心想自己该不是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不由担心地问道:“阎魔大人,在下今天……”   “今天的判官很是英俊呢。”阎魔笑了笑,操纵着云雾落在判官面前,以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我们要不要,一起做些什么呢?”   判官:……!!!   “请,请不要开这种玩笑。”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哈?”阎魔露出了不快的神色,她迅速退了回去,就好像刚才的亲昵只是一个错觉,“你不愿意和我一起整理公文吗?这可是你身为判官的职责之一啊。”   判官:……???   看着判官呆愣的神情,阎魔摸了摸下巴,心想这应该就是鳞刚才所说的既不会让追求者失去信心,又始终能让他保持忧患意识的“若即若离之态”了吧。   ****************************************   茨木童子醉得快,酒醒得也快。   当鳞找到他的时候,他脸上已经没有多少醉态了,此刻他正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嗅着什么,大概是在找什么东西吧。   “阴阳师,挚友又不见了!”一见到鳞,他就立刻喊道。   鳞叹了口气,用手指捏诀简单卜了一卦,“他好像已经离开了阴界,回到阳世去了,看方向……好像是平安京吧。”   “哎?”茨木童子吃了一惊,随即习惯性地称赞道,“真不愧是挚友,酒醒得真快。”   “也有可能他本来就没有醉……”鳞说道,“请恕我直言,他是不是在躲着你,所以才装醉降低你的戒备心,然后趁机跑掉。”话一出口,她便感到这种猜测有些伤人了,正想要道歉,在瞧见茨木童子一脸“我挚友就是聪明”的表情后又默默地把“抱歉”一词咽了回去。   “你为什么……对酒吞童子这么执着呢?”鳞问道。   “这还用问吗?”茨木童子奇怪地看了鳞一眼,“自然是因为他强大的实力与内心啊,我必须追随他。”   “追随他……做什么呢?”   “站在妖界的顶点,君临妖族巅峰啊。”他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都需要有领头的存在着吧。如果只是一盘散沙,迟早有一天会被别的种族欺凌、玩弄、屠戮,所谓的弱肉强食,也就是这样的道理。不过……”他看了鳞一眼,“像你这样生活在青山绿水间、逃避纷争的人类大概是不会懂得这种道理的吧。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懂这种道理的人类往往特别惹人厌恶。”   鳞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天真。   不管茨木童子为了酒吞童子做出多么愚蠢、多么令人啼笑皆非的傻事,他始终是茨木童子啊,那个让天下阴阳师束手无策的可怕妖怪,他有着自己的谋划,而在他的谋划中有整个妖族的未来。   “喂喂喂,别愣着了,平安京那么大,我要去哪里找挚友啊?”见鳞好半天没言语,茨木童子不耐烦地催促道。   “哦……”鳞回过神来,又进行了更为细致的卜算,“他好像是……冲着安倍晴明去了?”   “果然……”茨木童子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那个可恶的女人……”   “哈?你该不会是在说安倍晴明吧?”   “我是说鬼女红叶!”无缘无故遭受了“你是不是傻”目光洗礼的茨木童子恼火地回应道,“都是因为她,酒吞童子才会整天沉溺于酒,不行,我不能再让那个女人迷惑酒吞了!”   说完,他就冲出了阴界,向着平安京奔去。   “那,那个,请不要担心,我相信晴明大人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鳞赚了转头,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坐在像碗一样的坐骑上的女孩子,“你是……”   “我是孟婆哦,刚刚从晴明大人那里回来!”孟婆的性格颇为活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语气欢快地说道,“酒吞童子那家伙刚刚到晴明大人那的时候还凶巴巴的呢,现在已经能够安安分分地坐着喝茶了,相信晴明大人也能安顿好茨木童子的!”   在这一点上,鳞倒是不怀疑安倍晴明的能力,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过去瞧瞧比较好。   “哦,对了,我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了跟着您的那只红色的妖狐呢,他好像想来找你,但是进不来阴界。”   鳞在心里对比了一下安倍晴明和霞的重要程度,很快得出了结论,向孟婆询问道,“那你知道那只妖狐现在在哪里吗?能领我过去吗?”   孟婆自然是答应了。   阴界的路口颇为荒凉,现在的风也不小,鳞从阴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霞打了个喷嚏。   “只是有人在说我坏话而已,才不是生病了。”他立刻解释道。   鳞才不信呢,她伸手试了试妖狐的体温,决定回去的路上顺路买点药。   毕竟是动物变成的妖怪,比起那些怨气化作的总是更容易生病受伤。   “你这么急着跑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鳞一面将妖狐的手塞进自己的袖子里为他取暖,一面询问道。   “有人来找你,好像是那个跟在安倍晴明身边的,叫什么八百比丘尼的女人。”霞回答道,“她说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好像和你的身世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新剧情要出来了……好怕被打脸 希望能够在正文完结前(也就是几章的事了)抽到一目连……不然只能以后慢慢补番外了(忧伤脸) ☆、凤凰火   不光是安倍晴明,鳞从妖怪们的口中也听过一些与八百比丘尼有关的传闻……事实上不止一些,虽然长生的原因不同,但妖怪们还是喜欢将同样不老不死、同样擅长占卜之术的两个特殊的女性人类进行一番比较。不知道是出于什么依据,他们认为八百比丘尼的阴阳术更加高超,但又同时认同找鳞寻求帮助更为可靠这一点(当然也有一些反对意见,比如说无论何时何地都觉得鳞是最好最强的阴阳师的萤草)。   自从上次在神乐的梦境里碰见了八百比丘尼之后,鳞就对这位和过去的安倍晴明酷似的女子敬而远之了,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安倍晴明也不需要她来做传话筒,无论她如何思索,都猜不出八百比丘尼特意来向她解释她的身世的理由。   只是莫名地,她感到这件事与安倍晴明所遭遇的有所关联。   “你要是觉得那个女人有问题的话,可以不见她啊。”霞说道,“想必她见你久等不来就会自觉地走了吧。”   鳞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解释道:“我并不是不想见她,只是觉得,在见她之前需要做更多的准备,我记得安倍晴明曾经说过他是在凤凰林遇见八百比丘尼的,当时有一个名为凤凰火的妖怪也在场,我们先去向她打探一番如何?反正也是顺路的。”   霞自然不会拒绝鳞的提议,只要她开口,哪怕是要绕七八个时辰的远路,他也愿意陪着她浪费时间。   更何况,他也觉得这种调查是有意义的。   在寂静的凤凰林中,无论何时都不停止燃烧的凤凰火的妖气显得格外显眼。   “您好,我是青山的鳞,希望能向您打听一些与八百比丘尼有关的事。”   回应她的是纷纷扬扬从天空坠落的火焰,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攻击中并没有邪力的气息,鳞几乎以为是黑阴阳师再次出手了呢。她匆匆忙忙张开了结界抵过了这一次攻击,同时阻止了想要出手的霞,冲他摇了摇头后看向了羽翼舒展飘然落下的橘色女妖。   她原先听说凤凰火是颇为温和友善的妖怪,但目前所见似乎不是如此。   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谣言误人,鳞深吸了口气,客气地说道,“很抱歉打扰了你休息,我们并没有恶意。”   凤凰火像那些宿醉的人似地甩了甩头,有些懊恼地“啊”了一声,说道:“真是抱歉,刚才不知道怎么了,忽然之间有些暴躁,也许是因为最近太过劳累了吧。”   鳞在确定她没有恶意之后就挥散了保护罩,走到了她的面前,与她保持了两米的距离。   “青山之鳞……你在妖怪中很出名呢。”凤凰火说道,“那个冰冷的女人似乎也对你很有兴趣呢。”   “冰冷的女人?”   “就是那个叫做八百比丘尼的女人啊。她的灵魂是冷冰冰的,不过……好像还是有一点温度的吧。”凤凰火说道,“她在听闻附近的妖怪谈起你的时候,露出了笑容呢,还说很希望能见你。”   “她有说原因吗?”鳞追问道。   “她可不像是个喜欢和别人诉说心思的女人呢,也许是觉得和你会有相同的话题吧。”凤凰火说道,“她好像是一直都在为过于漫长的生命而苦恼着呢,上次她还说了很奇怪的话……好像是说能终结她生命的人只有安倍晴明呢。”   “安倍晴明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吧。”至少现在的这位安倍晴明不会。   “谁知道呢。”凤凰火耸了耸肩说道,“那位阴阳师说不定是比那个女人更加奇怪的人呢。”   这句话莫名地难以反驳。   “不过,我想,你和八百比丘尼是不一样的。”凤凰火这样说着,她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鳞和她身边的霞,“或者说你与她刚好相反呢……虽然你灵魂的火焰很安静,但确实是从里到外都在燃烧着呢……爱之火也是一样呢。”   哪怕没有转头,鳞也知道霞的脸一定已经和他的耳朵一样红了。   而当她的猜测被证实后,她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   因为在凤凰林耽误了一点时间,又给有些感冒的霞摘了草药,当鳞回到青山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但是八百比丘尼依旧没有离开。   “因为我要告诉您的事情很重要啊。”她笑着说道。   “这么说,你知道我的身世了吗?”鳞在她对面盘腿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嘛,还不是特别清楚呢。”八百比丘尼说道,“不过您一定有着不寻常的出身是一定的,不然的话……”她放缓了语速,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占卜师在说出重要预言时一定会采用的神秘音色说道,“平安京的阴阳师们为什么会千方百计要瞒着您呢。”   鳞将要拿起茶杯的手停住了。   “瞒着我?”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说法,“你是说……瞒着?”   “是呢。”八百比丘尼微笑着点头,“从贺茂役君小角大人起,贺茂忠行大人乃至于失忆前的安倍晴明大人都通过各自的方法查清了真相,又因着同一个原因对您闭口不言,心甘情愿地当一个连这点小事都查不清楚的没用阴阳师呢。”   鳞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八百比丘尼的目光越发锐利了起来……如果是茨木童子坐在她对面,也会因为她这样的眼神而升腾起三分战意,然而八百比丘尼却仿佛毫无知觉似的依旧保持着客气友善的微笑。   “您一定在想,我凭什么这么说对吧?”她问道。   鳞并没有否认这一点。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啦。”八百比丘尼说道,她喝了一口茶,将茶杯端在胸前,慢悠悠地讲述着自己的经历,“那个时候贺茂忠行大人的身子还很硬朗呢,我呢,也还沉浸在人鱼肉带来的青春活力的喜悦中,以‘仆地巫女’为名号四处游历,闯出了不大不小的名声。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由平安京的贺茂忠行大人亲笔书写的邀请函,信里说他将要依据从古时流传下来的众占之法,进行一次盛大的占卜师集会,至于占卜的内容,他只告诉我们是一个天生不老之人的身世秘密。”   鳞捏紧了拳头,她也听说过这件事,只是据她所知,那场大会以无法解读占卜结果而不了了之了。   “不管是占卜大会、还是贺茂忠行亦或是除了人鱼肉以外永葆青春的办法,都具有非凡的吸引力,更何况是三者的集合,不仅仅是我,凡是有真才实学的占卜师都从各地纷纷赶往了平安京的贺茂府,当时的盛况甚至惊动了天皇呢。”上扬的语调代表了声音主人喜悦的心情,“十二名最出众的占卜师为了同一件事情占卜,所依据的又是由修验道的祖师役小角留下来的不传之阵,那时浑身灵力流动的感觉,即便是今日我也难以忘怀,几乎就在阵法完成的一刹那,身为阵眼的贺茂忠行大人便有了感应。”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露出了震惊恐惧的神情。”   “‘今天的占卜没有结果。’他脸色苍白,这样对在场的占卜师们说道,‘我们要以性命名誉立下誓约,绝对不能将今天的事情透露出去,以我的祖先的名义起誓,我这样做没有任何私心,完全是为了平安京的安宁。’他平日里平行端正,又是在场的阴阳师中地位最高、能力最强的,其他人即使不解,也依照他的要求完成了誓约。然后就如同世人所知道的那样,那一场盛大的会议就以这样一个可笑的结果草草结束了。”   “既然你们立下了誓约,那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呢?”鳞质疑道。   这个问题让八百比丘尼笑出了声。   “您不是已经在凤凰火那里听说了吗?生命的结束是我目前唯一的期盼,如果因为多嘴多舌而能够让当初立下的誓约应验岂不是十分划算?至于名誉,那更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她这样说道,“在安倍晴明的书房内,我找到了他简化后的占卜阵法设计,想来他也已经尝试过了,以他的能力,应该已经知道了答案;这阵法本就是役小角设计的,当时也有大型又毫无结果的占卜集会的记录,他知道并隐瞒占卜结果的可能性同样很大。”   “您应该明白了吧?您所求助的对象,那些平安京中最富盛名的阴阳师,都对您充满了堤防呢,为了平安京的安危,他们无一例外地选择了沉默呢。”    ☆、金鱼姬   房间里安静地让人发慌,八百比丘尼再次为自己的茶杯里斟满了茶水,她轻轻地吹了吹,又深吸了口气,尽情享受着这茶水的芬芳,似乎全然不在意鳞会对她的话有什么反应,就好像她从平安京那里跑过来就仅仅是为了将这件事告诉她一样。   “是吗?原来如此啊。”良久,鳞这样说道。   “您不觉得愤怒吗?”   “人都已经不在了,愤怒又如何呢?”她这样回答道,“如果你想要惹怒我的话,可不应该在现在来告诉我这些事。当我握住垂危的役小角的手的时候,我便已经决定只记得他与我之间的友情,至于其他人……不过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过客而已。”   “原来如此,友情果真是一种能让人学会宽容的不可思议的法术啊。”八百比丘尼说“法术”一词的样子让鳞想起安倍晴明谈论咒时的模样,“不过,您还想要知道您的身世吗?”   “晴明已经失忆了,我也不准备拜托别人了。”   “晴明先生的确是失忆了,可是另一位黑晴明先生可是将一切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呢。”八百比丘尼笑着提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建议,“您为什么不去问问他呢?”   “你这个人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呢?”   “我的立场和安倍晴明先生是一样的呢。”八百比丘尼说道,“不管是白晴明先生还是黑晴明先生,都既是安倍晴明又不是安倍晴明,我想您应该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吧……那可真是一个危险的术法呢,如果没有那些式神的帮忙的话,就算是晴明大人也没有办法完成吧。”   “也许吧。”鳞有些冷淡地回应道,她并不是十分理解八百比丘尼说的话,但这似乎不是什么大问题,“你还有什么事吗?或者我应该这样问……特意跑来告诉我这些让人不愉快的事,你究竟意欲何为呢?”   “只是想要一个约定而已。”   “约定?”   “作为告知了您那么多事的谢礼,我希望有朝一日您能够结束我的生命。”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已经和安倍晴明做过这样的约定了吧。”   “这种事多做些准备总是没有错的。”八百比丘尼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也是一个很细心的女人呢。”   “我知道了。”鳞看着对面的占卜师,眼神冰冷,“如果我具有这种能力的话,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八百比丘尼呼出了一口气,似乎是真的轻松了下来,她说道:“这样的话真是太好了呢,天色已经不早了,请允许我先告辞了。”   见鳞没有要起身送送她的意思,占卜师也没有生气,她甚至有闲心冲着守在门口面色不善的妖狐打了个招呼,然后迈着优雅的脚步离开了。   感受到八百比丘尼的灵力渐渐远去,鳞活动了一下因为坐的时间太久有些发麻的脚,换了一个坐姿。她侧了侧身,想要将一直握在手心里的茶杯放回到托盘上,却发现不知何时它已经碎成两半了。   “友情啊……”她慢慢咀嚼着这个字眼,“也只是友情而已啊……”   不愤怒。   但确实有些难过。   因着这场对话,她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印象中,有那么一次,役小角兴冲冲地拿着一个繁复到让人眼花缭乱的阵法来找她,向她拍着胸脯保证说他终于找到了能够解开她身世之谜的办法。由于类似的保证他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她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当他一脸失落地告诉她他再次失败了之后,她也理所当然地将这件事一笑而过,当然也没有忘记小小地嘲讽他一两句。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脸上的神情不算是失落……该称之为古怪才对。   “先声明,我不是有意要偷听你们谈话的。”妖狐走近了她,打断了她对往事的追忆,“你真的要去找那个黑色的可恶阴阳师吗?我可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你得知道……”   “我不去。”鳞说道。   “哎?”准备了一肚子理由全都没有用武之地的妖狐愣了一下。   “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挺不错的,有些不知道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再说……”她这样说道,看向霞的目光既温柔又安宁,“要是变成辉夜姬的故事可怎么办啊。”   “你就算到了月亮上,我也要追着你去。”妖狐回答道。   鳞笑了一下,没有更多的言语。   “八百比丘尼来访的事……”妖狐问道。   “我会找机会和安倍晴明说的。”鳞说道,“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让人感到危险的古怪之处了。”   ****************************************   霞这一次生的病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一些。   虽然萤草解释说这只是妖怪突破瓶颈期时的正常情况,但因为发着烧神志不清的霞一直睡得很不安稳,鳞也不得不舍弃了一部分睡眠的时间陪在他身边哄着他。   当他终于病愈后,鳞才有空闲打听一下平安京的情况。   “八百比丘尼那个女人好像已经离开了安倍晴明的府邸,如今已经不知去向了。”受鳞之托打听情报的烟烟罗说道,她吸了口烟,带点抱怨地说道,“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会躲的家伙,我把我认识的所有妖怪都问了一圈了,也没有找到她的下落。”   “意料之中的事。”鳞淡淡说道,“她没有进食的需求,只需要找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躲着就行了。我所担心的是……在她躲着的地方会不会有别的人在,比如那个黑色阴阳师什么的。”   “应该不会。”烟烟罗说道,“我已经找到了那个黑色阴阳师落脚的地方,没有外人造访的踪迹。不过他身边跟着的妖怪太厉害,我不敢靠近观察,也有一成的可能会失误。”她有些心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烟管,上面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上次我就接近了那里那么一点点,他的那只坏脾气大天狗就甩了我一脸的羽毛,把我珍贵的烟管都割坏了……幸好我修得及时,要是有机会,我一定得给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大天狗?”   “咦,我没有跟你说吗?这还是安倍晴明那个家伙查出来的哦,好像是因为一个小僵尸的请求什么的。”烟烟罗吸了口烟,郑重地说道,“已经确定了呢,跟在那个黑阴阳师身边的黑翅膀妖怪就是那位整天大义大义的大天狗大人,果然呢,长的帅气的男妖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包括霞在内的一群男性妖怪莫名感到膝盖一痛。   “你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考虑过你的弟弟吗?”鳞忍不住提醒道。   “当然考虑过喽……他也就头发好看,要是他露出真正的容貌,绝对能把他的对手吓得忘记出招。”烟烟罗毫不留情地说着自家弟弟的坏话,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和食发鬼真不愧是亲姐弟。   “辛苦你了。”鳞说道,“之后也要继续拜托了。”   “知道了知道了。”烟烟罗摆了摆手说道,“如果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的话,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总觉得那个黑色阴阳师最近安分得太久了呢。”   烟烟罗的猜测并没有错。   第二天的下午,她就为鳞带来了一个让人不得不严肃对待的消息。   “一直跟在安倍晴明身边的那个叫做神乐的女孩子失踪了。”她严肃地说道,“就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   鳞皱起了眉,说道:“这很可能是黑晴明动的手,我这就去找安倍晴明要几件神乐用过的东西。”   “似乎没这个必要了。”烟烟罗补充道,“他们好像已经有线索了。”   “线索?”   “一个叫金鱼姬的妖怪找上了安倍晴明,据她说,好像在荒川之主那里见到了神乐的踪迹。”烟烟罗说道,“安倍晴明他们好像已经找过去了。” ☆、荒川之主   、虽说有了线索,但安倍晴明依旧将刚刚回归的式神童男派到了鳞那里,他不仅带来了安倍晴明的请求,也带来了神乐的衣服和头饰。   “这是神乐大人冬天的装束,希望能够派上用场。”童男严肃认真地说道。   “安倍晴明不是已经找到神乐的线索了吗?”鳞有些诧异地问道。   “晴明大人的意思是,还是做好两手准备比较好。”童男委婉地表达了安倍晴明对金鱼姬的不信任,“如果不先跟着金鱼姬去看看的话,博雅大人是不会放心的。”   鳞“哦”了一声,接过了神乐的衣物,迅速地摆出了占卜的阵势。   “有很明显的阻碍占卜的力量存在。”她说道,神情颇为严肃,“应该是有行家在隐藏神乐的踪迹……”   “是八百比丘尼大人?”童男询问道。   “应该没错。”鳞也是这样想的。   神乐虽然失去了过往的记忆,但在晴明的帮助以及自身的灵力支持下也算是不好对付的阴阳师,想要一点动静都没有地掳走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对她出手的对象是她所熟悉的,又很会搏取他人信任的八百比丘尼。   “真是可恶……”她恨恨地说道,虽然对人类的悲喜缺乏同理心,但她依旧厌恶“背叛”和“阴谋”这样的字眼,“那个女人究竟打算做什么!”   “没有办法了吗,鳞大人?”童男担忧地问道。   鳞咬着牙,努力地思索着解决眼下困境的办法。   “童男,你还记得那个金鱼姬是怎么说的吗?”她问道。   “哎?”   “她是怎么让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信她的消息是真的的呢?”   “她说,她见到拿着伞召唤金鱼战斗的女阴阳师被荒川之主给抓走了,她曾经听雨女说过那是晴明大人的伙伴,所以来通报一声。”童男回答道。   “原来如此,神乐的金鱼平时只在战斗时出现,所以她的证词确实听上去颇为可信……晴明不够信任她应该只是直觉上的感受吧。”鳞分析道,“她应该确实见到了神乐,只是在她的去向上说了谎。我们去向雨女打听一下金鱼姬平时的活动范围吧,也许能够找到神乐的线索。”   “鳞大人,让我们也一起去吧!”旁听了很久的萤草提议道,“我们不会拖后腿的,对吧?”   正正对上萤草饱含威胁意味的目光的镰鼬三兄弟:……   “找人这种事还是人越多越好。”霞也劝说道,“我们都见过八百比丘尼知道她长什么样。”   “对呀对呀,鳞大人……”   鳞看了看这些经常来串门的妖怪朋友,叹了口气。   “好吧,不过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   “就是这里哦!我就是在这里见到那个抱着大胖金鱼的小姐姐的!”指着波涛汹涌的河流,穿着红色和服的小女孩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个看守荒川的蓝乎乎的老头子啊又凶又坏又猥琐,你们可要快点把小姐姐救出来。”   又凶又坏又猥琐的蓝乎乎的荒川之主:……   就算他现在确实和黑晴明混在一起做一些不好的事,但他可是一位有格调有品位有智慧的妖怪,和大天狗那种一天到晚一副“黑晴明大人说的都对”的蠢妖怪可不一样。   而且……   “你这胡说八道的小妖怪,仰赖吾荒川的恩泽,如今却又恩将仇报,实在是可恶至极。”他冷冷说道。   金鱼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向自己带来的厉害阴阳师求助道:“呜哇!晴明大人!这个坏家伙要把我灭口了,请您救救我啊!”   安倍晴明:……   这演技太浮夸了,他都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在安倍晴明身边的源博雅可不管眼前是怎样的闹剧,他弯弓搭箭,箭尖直指荒川之主,“你这家伙,快把神乐交出来!”   “嗯?是人类皇族的后裔啊。”荒川之主冷笑了一声,“不自量力,速速退去吧,吾可以不计较你们的冒犯。”   “我们并非有心冒犯,只是忧心同伴的安危。”安倍晴明拦了一下博雅的动作,客气地说道,“希望您能够体谅,如果可以的话,请将那个女孩的下落告诉我们。”   荒川之主哼了一声,思及他的那些谋划,直到现在不是和安倍晴明起冲突的时候,还是按捺了脾气,说道:“你倒还算是明事理,吾就直说了吧,你们被这满口谎言的臭丫头骗了,吾从来没有见过你们的同伴,更不屑于做这种事情。”   “我才没有说谎呢!”金鱼姬跺了跺脚喊道,“我这么可爱,怎么可能说谎呢!”   源博雅:……   安倍晴明:……   荒川之主再一次露出了嘲讽的表情,说道:“这是最后一次警告,速速离去,否则吾手下不会留情。”   为了表达自己的认真,他掌心凝聚起一团黑色妖力,将足边川水凝为鱼形,水鱼跃至岩石之上,将坚硬的石块凿出了一个洞。   安倍晴明叹了口气,正想从金鱼姬那里套些实话,忽然感到周围温度一降,四周水汽凝结为雾、更进一步化为冰雪。   蓝色的女性妖怪缓缓落下,“荒川之主,黑晴明大人吩咐的事你完成得如何……嗯?”雪女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晴明几人的存在,顿时勃然大怒,向着荒川之主厉声斥责道,“荒川之主!你为何与安倍晴明在这里勾结?莫非是要背叛黑晴明大人吗?!”   荒川之主:……   好冤啊。   ***************************************   正在努力寻找神乐和最有可能拐走神乐的八百比丘尼的下落的鳞对于安倍晴明那里的复杂局面全然不知,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直等待着丈夫的雨女和一直守护着雨女的青蛙瓷器,向他们打听和神乐、金鱼姬有关的消息。   “哦哦哦,你是说那个小女孩吗?老朽还记得哦!她前几天确实来过这里呢。”青蛙瓷器说道,“怎么样怎么样,压上灵魂和老朽赌一盘吧,赢了老朽就把消息告诉你哦。”   “青蛙先生!”雨女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头,“大家都很着急呢。”   明明雨女这种妖怪个性温和,但她说的话却似乎有某种魔力。方才还闹腾不休的青蛙瓷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抱怨了两句,老老实实地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就是在这附近啊,金鱼姬那小丫头说她看到了没见过的水生妖怪,硬要拽着老朽去看,老朽这把老骨头哪里折腾得过她啊,到了那里一看……呵!哪里是什么妖怪,明明就是和晴明大人在一起的那个小丫头。”青蛙瓷器说道,“她不知道和什么人战斗过了满身是土的样子,昏倒在地上,那条红色的金鱼就徘徊在她身边。老朽正想去瞧一瞧,怎么说晴明大人和老朽也算是老相识,他身边的女孩子出了事总不能当成什么都没看见吧?就在老朽要过去的时候,一个穿巫女服的女人来了,她好像也是晴明大人的熟人,老朽就让她去照顾小姑娘啦。毕竟人类的事还是交给人类比较好嘛!”   听了这番证词,至少可以确定拐走神乐的真凶确实是八百比丘尼没错了,只是不知道具体的实施过程是怎么样的……以及和神乐战斗的是什么人呢?也是八百比丘尼吗?   太多的疑问让鳞对那个小女孩的处境更加担心起来。   “那么金鱼姬又是怎么回事呢?”霞问道,“她为什么要说是荒川之主干的呢?”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她讨厌荒川之主吧。”青蛙瓷器不耐烦地说道,“这是我们这些妖怪都知道的事。”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雨女轻轻地说道,“金鱼姬不是这样的坏孩子。我记得之前,她和我说……荒川之主好像在谋划什么事。”   “谋划?”   “嗯……”雨女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不太清楚,但好像是……很可怕很可怕的事。”    ☆、雨女   安倍晴明一行人、荒川之主、雪女三方站成了一个三角,彼此之间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打破这僵硬气氛的是因为感到被愚弄而无比愤怒的源博雅,这位人类皇族后裔再次弯弓搭箭,厉声质问道:“你果然和黑晴明勾结!荒川之主,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吾本来就没有同你们解释的必要。”穿着华贵的妖怪又是一声冷笑,手中纸扇轻挥,黑色妖气包裹全身,他的身影再次显露之时,原本以蓝色为主色调的已经有了显著的变化,骤然变白的肤色也让他看上去更加阴郁冷漠。   “雪女,这里不是你可以掺和进来的战场,惜命的话就快滚吧。”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名义上的同僚,“我会遵守和黑晴明的约定,所以……不要多事!”   雪女面上露出半丝怒容,但在衡量了一番自己与荒川之主的实力差距后,她还是选择了撤退,更何况,安倍晴明找上荒川之主的事也需要和黑晴明大人报告一下。   因为雪女的离开,让人难忍的低温终于稍稍回升了一些,但这并没有减轻晴明等人的压力,荒川之主的黑色妖力如同荒川的河流一样汹涌恐怖,疯狂地掠夺着敌人的呼吸。明明看上去是那么高贵雍容的一个妖怪,打起架来却很豁得出去,每一招每一击都有破釜沉舟的气势。   如果不是因为心系神乐的安危,源博雅或许还会对有这种气魄的荒川之主称赞一番呢。   这番动静终于是惊扰到了附近一带的妖怪,除了战斗时术法碰撞的声响外,弱小妖怪逃难的声音也此起彼伏,相貌柔弱的金鱼姬倒是有着令人意想不到的毅力,她的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白,从战斗打响至今她一直躲在安倍晴明的身后,但即便是“躲藏”,她也始终呆在这战场之上,并且不停地为安倍晴明和源博雅加油打气:“晴明大人,请加油啊!不要输给这个大坏蛋!踹他腰踹他腰!”   安倍晴明他们打得很辛苦,荒川之主也并不好过,他没有想到除了黑晴明外,这世上还有如此难缠的阴阳师。的确,与狠戾果断、又不在乎手段卑劣与否的黑晴明相比,安倍晴明出招时显得过于优柔,但他偏偏擅长将那些只有微末本事的弱小式神用得恰到好处,别的阴阳师根本不屑一顾的术法在他的搭配组合下让人头痛得无以附加。荒川之主自然感到有些憋气,但也不由得对这个原本瞧不上的晴明多了几分钦佩之意。   “就让吾看看吧,你究竟有怎样的器量!”   强大妖怪的双手高举过头顶,高喝了一声,释放出了自己最强的招式:“吞噬!”   黑色鱼群如同利箭一般射向晴明,将那层保护他们的蓝色结界撕得支离破碎,而后又从上空俯冲而下,将晴明卷入其中。   “晴明大人!”   伴随着忽然响起的呼唤的是纷纷落下的如同泪珠一般的雨水,荒川之主的黑色妖力在接触到这雨水时诡异地减慢了速度,这一点点的变化给了不在攻击范围内的源博雅为晴明解围的机会,这位积攒了无数担忧无数怒气的武士高喝了一声,一气发出三支箭矢,将漫天鱼群击破。   “晴明大人,您没事吧?”曾受过晴明恩惠的雨女担心地上前问道,又因为害怕将自己身上的阴气传给晴明在他身前三米的地方止步不前。   “我没事。”虽然神情有些疲惫,但晴明依旧露出了让人安心的笑容,“谢谢你们能够及时赶过来。”   “神乐是被八百比丘尼带走的。”鳞慢慢地走向了众人,将这令人感到伤心的真相告诉了他们,“这一点不会有错,青蛙瓷器亲眼看见的。”   “可是,金鱼姬说……”源博雅下意识地反驳道。   虽然这位心高气傲的贵族青年不会承认,但他确实打从心里拒绝相信八百比丘尼会害神乐这件事,所以当他听说凶手是荒川之主时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   不然的话,以他的敏锐应该早就发现了不妥当的地方。   鳞没有更多的解释,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提出质疑的源博雅便移开了目光,面上显现出痛苦的悔恨。   “可恶……”   也不知道说的是八百比丘尼还是逃避现实的自己。   “那么,金鱼姬你又为什么要说谎呢?”安倍晴明的语气依旧温和,只是眼神中却透出几分严肃。   “呜哇,我也没有办法嘛!”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的小妖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和你们说荒川之主是坏人你们都不相信!我我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坏人?”刚刚到来的鳞还不明白前因后果,遂将困惑的目光投向了金鱼姬。   “他和那个黑乎乎的家伙每天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弄什么东西,一定是统治世界的大阴谋啦!我才不要让他们先统治世界呢!”   “先?”   “不,不要在意这种事啦!我还只是可爱的小孩子!”   看着一脸欲盖弥彰的金鱼姬,鳞抽了抽嘴角,打算先放下这件事,转身看向了从刚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荒川之主,认真地问道:“你们与八百比丘尼是同伙吗?”   “至少吾没有见过那个女人。”荒川之主慢悠悠地说道,“青山之鳞吗?吾也听说过你的本事,能够让茨木童子那样的妖怪另眼相看的阴阳师……如果有你帮助这位晴明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够和黑晴明平分秋色呢。”   当他将晴明与黑晴明一并提到的时候,鳞不自觉地想到了八百比丘尼曾经说过的话以及樱花妖的证言。   她的暗示已经十分明白了,无论是晴明还是黑晴明都是安倍晴明的一部分,这听上去有些荒诞不羁,但如果安倍晴明真的依靠牺牲与他的式神之间的牵绊了的话,要做到这件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想着,她心里感到了些许不适,但这不是现在最紧急的问题。   “不过……”荒川之主忽然又再一次开口了,“那个女孩子身上的气息很奇怪呢。”   “你不是说你没有见过神乐吗?”源博雅没好气地问道。   “吾没有对她做什么,但我可能比你更了解那个女孩子。”荒川之主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毕竟,荒川流经的地方,没有吾不知道的事。当吾看见那个女孩的时候,吾就想着,她一定会有不同凡响的作用。”   “作用?”鳞微微皱眉,这个词让人莫名不适。   “不同凡响的作用一定会在一个特殊的时机得到发挥,如果掳走她的人有什么企图但目前又毫无动作的话,她现在一定是在等待着这个特殊的时机吧。”荒川之主淡淡地说道,“真巧呢,黑晴明也在谋划着一件将要发生的大事呢。”   “什么样的大事?”晴明立刻问道。   “这你得自己去找。”荒川之主说道,他的语气中包含了一缕兴味,“无论你和黑晴明谁胜谁负,吾都能欣赏到一场好戏。”   这态度真是让人火大。   “好了,不要再打搅吾了。”大妖怪接着说道,“估计在听了雪女的话后,黑晴明不会在我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了,我也无意背叛他,回去吧,人类们。”   说完,他便消失在了荒川的波涛中。   “我们也快点去找神乐吧。”源博雅说道。   正在思考荒川之主所透露的黑晴明的计划究竟是什么的晴明愣了一下,而后才点头答应。   “不用担心,安倍晴明,寻找神乐的事就交给我们好了。”鳞说道,“虽然占卜没用了,但我们还有人手上的优势,细心搜寻一定能够找到线索的。你就好好思考,如何保护京都吧……从黑晴明的手中。”   她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这个人与你之间存在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你与他之间一定会有一个了断……”   “为了京都,我会打败他的。”   “……”   也许,不应该用“打败”这种行为来迎来终局呢。   她莫名地有这种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一个推论说金鱼姬可能和荒川是父女……顿时害怕地抱紧了自己。 每天都在恐惧着被官方打脸 ☆、妖刀姬   除了青山附近原本的妖怪外,得到了消息的青坊主、古笼火等曾经和鳞打过交道的妖怪也找上门来,表示愿意帮助他们。   “带人回家可是我的强项呢!”性情活泼的古笼火在石灯笼上翻了个跟头骄傲地说道,却在落地时脚下一滑险些没有站稳,幸好他身边的青坊主托了他一下。   随手摸了摸古笼火头上翘起的一撮,青坊主对鳞点了点头说道,“愿尽绵薄之力。”   就连总是留在家里不愿意往外迈一步的妖琴师也赶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追得气喘吁吁的唐纸伞妖和络新妇。   看来喜不喜欢运动和速度快不快没有必然的联系。   “如果京都的妖怪都乱起来的话,主人就不能安静弹琴了。”唐纸伞妖解释着这两位大驾光临的原因,“络新妇大人是觉得喜欢搞事情的男人都很讨厌。”   “这些没用的事情就不要多啰嗦啦!”络新妇一边对着水面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她今天穿了一件很华丽很繁琐的衣服)一边说道,“我可是把我的小宝贝都派出去了哦,如果今天晚上还找不到那个女孩子的话就放弃比较好吧。”   “不要说这么丧气的话啦!”蹦蹦跳跳的山兔说道,“冲啊冲啊!”   “这种事情冲也没有用吧。”她脚下的山蛙呱呱抱怨道。   虽然多了这么多帮手,但直到太阳下山,他们也没有找到神乐的踪迹,八百比丘尼实在是一个捉迷藏的高手。   转机发生在月亮高悬的那一刻。   “啊呦啊呦,大家怎么都那么没精神呢?”骑着胖金鱼的惠比寿没心没肺地笑着,绕着众人转了一圈,竖起了一根鲤鱼旗,“有什么烦恼的事不妨和老夫说说啊!”   “呜哇,金鱼老……惠比寿爷爷你怎么来啦?!”金鱼姬叫道。   “不帮忙就不要捣乱啦,老头子。”霞有些烦躁地说道。   “唉呀,不是老夫不想帮忙,实在是忙不过来啊。”惠比寿笑眯眯地说道,“毕竟老夫现在正被人追杀呢。”   “那你就……你说啥?!”   霞露出了一个扭曲到可能会让鳞和他分手的咆哮表情,“那你过来我们这做……”   最后的几个字还没有说完,黑色的不详妖力就将这片原本安宁的休憩区域笼罩,理所当然了,随着妖力一同到来的还有让人汗毛竖起的杀意。   “看来来了个不得了的大家伙呢!”络新妇以袖掩面轻笑一声说道,她那双迷离暧昧的半睁着的眼睛里有着尖锐的杀气,身下蜘蛛八足踏地,数都数不清的小蜘蛛们争先恐后地向敌人爬去。原本一直安静地闭着眼睛弹琴的妖琴师也忽然转换了指法。   “看来……这首曲子快要结束了啊。”   准备动手的妖怪们顿时感到身上一轻,各自的拿手绝招瞬时出手,风刃呼啸、佛光闪耀,在攻击上帮不了多少忙的古笼火也努力地帮助众人恢复妖力。   在这样一连串的攻击下,那个突如其来的强大敌人的动作也不禁滞了滞,但很快她就尖啸一声(众人也这才发现是‘她’而非他),如同一支利箭,或是比利箭更迅猛的别的什么东西冲破层层叠叠的小蜘蛛,跳过试图阻挡她的青坊主和络新妇,对着惠比寿一阵猛砍。哪怕惠比寿的金鱼转体动作无比灵活、尾巴摇摆非常飘逸,也被砍中了两刀。好在他提前竖起的鲤鱼旗发挥了作用,在瞬息间将他的伤口治愈好。   “哎呀呀,真是危险啊。”惠比寿拍了拍胸口,似乎被吓得不轻。   “缚!”因为去别的地方探查,在听见动静后才急急忙忙赶来的鳞立刻发出了一道束缚咒,强大的咒力禁锢了强敌的行动。她本人则是小跑着走近,伸出手感知了一番后皱眉说道,“这不是黑色阴阳师的邪力……倒像是这个妖怪本身具有的。”   那是一个穿着威风凛凛的黑色盔甲的少女,在发现自己的行动被限制后她并没有丝毫的惊慌,只是用她那双异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束缚住自己的人。   “能说话吗?”鳞问道。   少女点了点头。   “我会放开你,但希望你不要攻击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可以吗?”   少女微微撇头,看了一眼惠比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鳞也依照自己说的解开了禁锢。   少女的武器是一柄和人一样长的长刀,她提着刀柄,将刀背到了自己的身后,算是证明自己没有敌意。   “你是谁?”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干涩,好像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一样。   “青山之鳞。”鳞回答道,“你又是谁呢?来这里做什么呢?”   “我没有名字,世人以妖刀呼唤我。”少女说道,“我要去平安京找一个名为安倍晴明的人。”   鳞愣了一下,立刻追问道:“你找他做什么呢?”   少女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她低着头,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   鳞的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你就是与神乐交手的那个妖怪?”   少女因为这句话吃了一惊,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藏起自己的情绪了。   “我们是受安倍晴明之托寻找神乐的。”鳞立刻解释道,“安倍晴明现在正在准备与一个可恶阴阳师的决战。”   少女仔细地观察了鳞一番,似是在判断她是否值得信任,良久,她再一次开口道,“我刚刚被人唤醒,神智并不清晰,错手攻击了她。”   那个“她”自然指的是神乐。   “之后呢?你离开了吗?”   “我想去找药。”妖刀少女回答道,她面上浮现出了懊恼的神色,“但是她不见了。我循着她的气息,花了一天时间找到了她,但是发现她被困在一道很厉害的结界里,我没有办法救她出来。她告诉我说她的名字是神乐,并且让我去平安京找安倍晴明。”   “那你为什么要对惠比寿动手呢?”霞问道。   说到这个,妖刀少女的面上显露出了恼怒的神色,“他愚弄我!”   鳞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惠比寿,却只能从这老头的脸上看见一片无辜。   “你和惠比寿的仇怨先放一放,妖刀。”鳞郑重地问道,“你还能找到关押神乐的地方吗?也许我可以试着破解一下结界。”   “可以。”妖刀姬答应道,“不过那里似乎有人看守,我不确定你们都去的话会不会被发现。”   这也是鳞所担忧的,这位不算正式的阴阳师思考了片刻后,有了决定:“萤草和我一起去,剩下的诸位就麻烦你们在这里等候吧。”   霞立刻表现出了强烈的抵触情绪,却被早有准备的惠比寿一把拽住。   “哦呼呼,年轻人真是血气方刚啊,不要给鳞大人添麻烦哦,乖乖来陪我这个老人家啊。”   “谁要陪你这个老头子啊!”霞怒吼道,甩手就准备给他的胖金鱼一爪子。   阻止他的是鳞。   “不要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她这样说道,一边捏着妖狐的耳朵,“别忘了,我就算想出事都出不了事。”   “什么叫想出事啊……”霞嘟囔道,却在她的安抚下逐渐安静了下来。   从某种意义上,他比晴明身边的那个叫小白的式神更像狗呢。   鳞因为自己这个有些不尊重的比较轻笑了一声,松开了手,跟着妖刀少女走向了远处的道路。   “说好了要回来的啊……”霞在她的身后轻轻地说道。   看他们两个的互动看得有些牙酸的古笼火捏了下霞的尾巴,将他拖到了妖怪们中间。   “打起精神来!”他学着山兔的口吻说道,“鳞大人一定没问题的。”   ***********************************************   同妖刀走了一段路后,鳞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找不到了神乐的具体所在了。   八百比丘尼将自己的地盘设计得盘根错节,各种复杂的阵法一个套一个,要想“找”到神乐,得长时间保持阴阳术对战时的紧张戒备,才有可能躲过所有的花招。   如果妖刀没有与神乐对战,如果她没有记住神乐的气息,她也不可能顺利地找到这里。   “我们到了。”她说道。    ☆、食梦貘(上)   囚禁神乐的牢笼是一座久远的神社,因为长时间缺乏保养,神社的一半都塌陷了下来,柱子底部、顶部都结满了蛛网,拜殿前的神使雕塑早已被风侵蚀得看不清样貌了,那些理应镌刻着铭文的地方更是只留下光秃秃的一片。而证明颓败最直接的证据就是神社后的几处本不该出现的土堆,其中一处还有些妖气,大概是有骨女之类的妖怪曾经从这里诞生吧。或许像这样被废弃的神社本身,就是被遗弃的神明的最终归处吧。   神社外围那层阻挠了妖刀姬的结界并不是她们营救神乐时最大的障碍,在轻松破去它后,鳞和妖刀少女走入神社内,看见了神色苍白的神乐。   穿着粉色和服的少女的身躯被平平地放置在一个血色圆环阵法的中央,黑色的邪气将她紧紧地包裹住,神乐面色惨白,额上不停地渗着汗水。   鳞不敢贸然动手,她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番后得出了结论,“这个阵法将神乐禁锢在睡梦中,和巫蛊师有一些相似……大概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了,也许之前她曾经想要逃跑却失败了,八百比丘尼为了让她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才使用了这种手段。”   “将我和那种老头相比,就算是我再有涵养,也是会不高兴的。”依旧是干净如雪的巫女服,手持法杖的八百比丘尼浅笑着从神社的另一边走了进来,“您没有去找黑晴明吗,鳞大人?我还以为我已经说动您了呢……看来您没办法信任安倍晴明了呢。”   “我只是不喜欢那个带来无数动乱的家伙而已。”鳞说道,“至于我信不信任安倍晴明,都和你没关系。而且……”她的面色阴沉了下来,“要是我在那些事情上纠缠不清,谁来从你这救神乐?忙于和黑色阴阳师斗争的晴明吗?”   “您救不了神乐的。”八百比丘尼第一次收起了笑容,肃然地说道,“谁都救不了她,葬身于此,就是她的命运,一如我的命运般不可更改。纵使在樱花盛开的时节有稍纵即逝的快乐时光,最后也会归于冰冷的寂静。”   “你不用和我抒发这些感想,我向来对四处作孽的人缺乏同情心。”鳞有些冷酷地说道,“你是自己把这个阵法破解掉,还是让我打倒你之后再自己把这个东西解开?”   “真是遗憾。”八百比丘尼叹息道,她的脸上又重新浮现出了那恼人的笑容,在她身边法杖顶部荧光的映照下,这笑容显得有些诡异,让人心里无端发毛,“真的是很遗憾呢。”   她一扬法杖,闪着灵光的咒语将神乐从地上托起,不停地向上飘去。   鳞不知道八百比丘尼打算将神乐送去哪里,只是直觉地感到不能让她得逞,她迅速发出一道灵力组成的锁链,将神乐缠住,与八百比丘尼的咒语进行争斗。   “去制服她!”她对妖刀姬喊道。   锐利的刀锋依言向八百比丘尼斩去,却被骤然出现的孔雀尽数挡住,这邪异又出奇美丽的生灵清脆地鸣叫了一声,抖落一片青色星光,激起一地的尘土。   “晚了一些呢。”她再一次表达了自己的遗憾之情,再次扬起了法杖,夜幕天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一切都要结束了。”   “不!”鳞冷冷地又坚决地反驳道,“你还需要等到黑阴阳师完成他的任务,那才是最合适的时机。”   她双手握拳,心中为自己没有让一些会飞翔的式神跟来而悔恨。   “我不打算否认这一点。”八百比丘尼没有丝毫的慌乱之色,“只不过,时机虽然不是最好,但也有补救的方法。”   这样说着,她毫不犹豫地将没有反抗能力的神乐推入了黑色的漩涡之中。   紧接着,她自己也跳了进去。   黑色漩涡迅速闭合又迅猛地张开,与之前鳞在花林中所见到的相像的,但还要浓烈的邪气争先恐后地喷涌出来,吞没了本就熹微的星光,肆无忌惮地掠夺着整片天空。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幕背后,鳞看到了一只黄色的、骇人的、属于蛇类的巨大眼睛。这只可怕的眼睛透过裂缝、突破黑雾的阻隔冷冷地注视着这惶恐的世间,鳞无法判别这只眼睛中包含了怎样的情感,但那绝对不是善意。   她不害怕,但是突如其来的血腥气让她身体发冷,伴随着猩红的蛇芯一起出现的恶臭更是让她无比作呕。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体里奔涌。   **************************************   “真是可恶的家伙。”因为突来的指令不得不提前打开阴界裂缝的黑色阴阳师露出了扭曲的神情,“八歧大蛇那个家伙……我一定要……”   “黑晴明大人,西大街的结界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可是荒川之主那边……”雪女担忧地说道。   黑晴明猛力一挥手中之扇,像是要将对八歧大蛇的愤恨发泄赶紧,之后他冷冷说道:“不用担心,是那个家伙自己要提前行动的,想必他有足够的信心……我们只要解决自己的事就好了,晴明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吗?”   “是的。”雪女恭敬地回答道。   “既然如此,你也到朱雀门去吧。”黑晴明下令道,“如果晴明败在了你手上,就来黑夜山与我会合……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他的面上显露出残酷的笑意。   然而雪女却没有一丝不快,她道了一声“遵命”便领命离开了。   空气中的冰粒因为雪女的离开而融化,但却更加寒冷了。   “虽然和预想的有些不一样,但是终于……终于这逆转的术法就要完成了。”在这四下无人之境,只有那如同哭泣一般的狂笑在回荡。   而在远处的晴明似乎有所感应,向着黑夜山的方向投去了遥遥的一瞥。   “晴明?”源博雅皱眉道,“你又感觉到什么了吗?”   “是啊。”肩负着京都安危的阴阳师的声音有些飘渺,“依旧是……很不好的预感呢。”   不幸和动乱的尽头会是什么呢?   是平静安稳的开端?还是更大的不幸祸乱?   ********************************************   “……”   “怎么了吗?”   听见族人的询问,鳞愣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才给出了回复:“没什么……好像做了一个有点奇怪的梦。”   “是吗?那要不要去找大长老问问,不过你还记得梦的内容吗?上次我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想去找大长老解答一下,他问我梦到了什么,我说我忘记了,他就用他的尾巴抽我!”同族不满地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很痛的!真的很痛的!”   鳞没有作声,只是两眼空白地想着自己的心思。   见自己的暗示没有得到回应,同族不满地喷了响鼻,天空中顿时响起两道沉闷的雷声,“你要是不理我的话,我就去和应玩了,嘿嘿,这次我一定要摸到他的翅膀。”   “你别一直欺负他。”鳞提醒道,但她依旧自然地蹭了蹭同族的角,算是安慰。   “谁叫他一直傻乎乎听那些什么天庭的家伙使唤的……再说你要是不喜欢我去找他,那你就陪我玩啊。”同族兴奋地说道,“我听说那个叫镇元子的家伙种出了一棵果树,上头的果子可好吃了。”   “今天不行。”鳞有些歉意地拒绝道,“我今天和嫫母约好了。”   “嫫母?听着像是巫族啊。”同族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和那些家伙交往好吗?”   “不是巫族,是人族。”鳞解释道。   “人族?!”如果龙会“跳”的话,同族一定已经吃惊地跳起来了,“你疯了吗?还不如巫族呢。大长老可是说过的,不准我们和他们打交道的……听说这些家伙虽然脆弱得不像话,但很会夺取他族的气运,你没看巫妖两族……尤其是妖族都已经惨兮兮的了吗?”   “没关系的。”鳞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和嫫母比较说得来而已……而且我都答应她今天要去了,我得遵守承诺。”   “那……你小心一点。”同族提醒道,“虽然现在和几万年前不一样,但是看见那些长羽毛的疯子还是离远一点吧。”   “任何一个同族的损失……我们都承受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要出新剧情了 害怕 ☆、食梦貘(中)   鳞回到族群里的时候发现同族没有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去找应龙,而是百无聊赖地盘在一座山峰之上让尾巴打着旋转圈。   “你在等我吗?”她问道。   “不然呢?”同族又抱怨了起来,“和人类有那么多可以说的话吗?我等了好久。”   “不过只有六个时辰而已。”鳞感到有些冤枉,“你都已经活了五千七百岁了,并且还有好几千个千年的时光等着你,难道还在意这么点时间吗?”   “岁数、寿命……这些东西和无聊的程度有什么关联吗?”同族振振有词地说道,“真不知道是哪个白痴的偏见,不管是活了一万年的,还是只有一天寿命的,如果将整整六个时辰浪费在等待这种事上……除非他有像玄龟那样随时随地睡着的本事,不然都会感到无聊难忍的吧。”   “你可以不要等我啊。”鳞说道。   理所当然的,这个回应让同族生起气来了。   鳞旁边的一座葱绿山峰立刻被从天而降的闪电引起的红色山火烧成了光秃秃的一片。   鳞叹了口气,习以为常摆了摆尾巴降下一片雨灭了火,慢慢地凑近了自己的伙伴,温和地劝慰道:“你不要生气嘛,我还是很感谢你的。”   同族“哼”一声,扭过头去,显然不是很想搭理她。   这场冷战持续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那么久,当同族重新转过头和她搭话的时候,鳞在心里几乎要笑出声,面上却还是摆出了受宠若惊的神情。   她浮夸的表演让同族心里好受了一些,她大度地决定放下这小小的怨仇,问道:“你和那个人类都聊了什么啊?”   “嫫母今天很不开心。”鳞说道,“她说她要嫁人了。”   “嫁人?就是人类对寻找伴侣的说法吗?”   “唔……是的呢。”   “那为什么不开心?”同族奇怪地问道。   “她觉得她的伴侣不是真正喜欢她。”   “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做伴侣?”同族感到更加奇怪了。   鳞陷入了沉思中,她不知道要怎么和同族解释这件事,人类这一族群里有很多她们龙族不能理解的规矩,当初嫫母为了给她解释清楚那些事,足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   好在同族也不是真的那么关心这件事。   “不过也无所谓啊,要是不喜欢的话分开再找下一个伴侣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鳞想说依照人族的规矩,只怕嫁人以后是不能分开的,但这样一说她需要解释的东西就更多了,索性就闭口不言,只当是赞同了同族的言论。   “人类真是脆弱的存在,每天都为了这种小事喋喋不休的,难怪占了那么多气运也没有什么厉害的家伙出现。”   “你不要这么说嘛,人类是很聪明的,我给你看个东西。”鳞这样说着,意念一动,一块硕大的石头浮在了半空之中。   “这是什么?”同族问道。   “你凑进些看看。”   “什么啊……唉呀!”依言凑近的同族大叫了一声,险些从空中坠下去,“这是什么法宝?竟能再造出个我来?”   “嫫母说这叫镜子,是她偶然发现的,她说只要把一些石头磨一磨,就能把人的样子照出来。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   同族盯着这叫做镜子的石头转了又转,看了又看,口是心非地说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除了好玩以外根本没用吧。”   鳞笑了笑,打算换个话题,却听见同族说道:“对了,你最近还是不要去找人族玩了吧,我听长老说,人族不日将有大灾……毕竟物极必反,天道不能让他们一直顺遂下去啊。喂喂,鳞,你有在听吗?”   “嗯?啊……”鳞敷衍地点了点头,又听了同族几句唠叨,便回到了她休息的地方。   “你可真是个让人担心的家伙啊!”她听见同族在后面这样喊道。   ******************************************************   大概是在嫫母出嫁的第二年,龙族长老所说大灾难终于到来了,当全身雪白的老龙郑重地要求龙族子民找寻安全之处躲藏时,那些经历过龙凤之战、巫妖之战的老前辈们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这神色让那些未曾直面过可怖景象而有些轻狂的小辈们也都老实了下来。   同族用尾巴拍了一下鳞,问道:“你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这虽然是一个问句,但她脸上满是“我知道你快来问我”的表情。   鳞顺从了她的意愿。   “你知道共工和祝融吗?”同族神秘地说道,“他们一个掌管洪水、一个掌管烈火,这两个家伙撞在一起啊,啧啧,大概就和当年的龙族撞上凤族一样吧,反正可以说是水火不相容。他们两个勉勉强强维持了几百年的和平,前几日却是绷不住了。你猜是为什么?”   鳞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猜不出。   “这共工手下有个叫相柳的,这家伙生来就不是个干好事的,我听说他生性喜欢吃土,他有九个头,每一顿都要吃九座小山,他把土吃到肚子里,吐出来的是又酸又辣的毒水,凡是他经过的地方都变成了没有一点用处的沼泽。更可恶的是,这家伙还是个多嘴多舌的(毕竟有九个头九条舌头嘛),他在共工面前搬弄是非,挑起共工对祝融的仇恨,现在共工要和祝融打起来了,他也可以趁机四处放浪。”   “共工和祝融打起来……会怎么样?”鳞问道。   “还能怎么样,天崩地裂啊。”同族理所当然地说道,“虽然比不上昔日龙凤之战,但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真有点想偷偷去看啊。”   “你个混娃子在乱说什么呢!”来巡查的长老毫不客气地一尾巴扫到同族脸上,“快点和大家一起撤退。”   同族嘟囔了两句,老老实实地走了。   龙族已经躲得够远了,但因为这场战斗实在是太过激烈,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天空的每一处都被红色或蓝色的神光所笼罩,人类所发出的哀嚎惨叫之声在这么远的地方也能够听见。之后天柱断裂的声音更是让大长老的身躯一抖,他抬起头、瞪着眼,看见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不停地有火星从上面掉落下来。九州大地的生灵所担忧的已经不仅仅是脆弱的人类的安危了,就连那些高居于天庭的仙人也不能保持冷静。   鳞悄悄地从躲藏的海底伸出脖子远眺,龙族的良好目力让她看见一个个小小的黑影燃烧、坠落。   龙族与龙族之间差别很大,就拿鳞和她的同族来说,鳞是一条有六根指爪的黑龙,头上的双角尖锐高耸,鳞片冷硬如铁,没有半点温度;而她的同族则是一条有五根指爪的碧绿色的龙,头上双角如鹿般无害。如果单论外表的话,鳞的同族比她更容易受到欢迎。   但是人类和人类之间却很相像,虽然嫫母总说自己算是人类中长得特别丑的,但是在鳞看来,她和其他的人类的差别并不大。   当她看见那些小小的身影不断地被烧成灰烬、被猛兽吃掉的时候,她的眼前总是忍不住浮现嫫母被烧、被吃的画面,心情渐渐浮躁起来。   “你怎么了?”同族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我出去一下。”鳞回答道。   “别开玩笑了。”同族坚决反对道,“你要去送命吗?”   “我不会走远的。”鳞说道,“掩护我,别让我被大长老罚了。”   她没有管同族是否反对,悄悄地潜到了水底深处向着远处的战场游去。   她不存有恶意,但是那些已经草木皆兵的人类一看见她那黑色的身影便远远地跑开了,他们宁愿去和那些肯定想要吃他们的猛兽搏斗,也不愿意相信这个可怕又强大的生灵。   “嫫母是哪里?”鳞露出森森的尖牙将又一个想要逃跑的人威吓住后问道。   那个人大概是吓呆了,磕磕绊绊了好久也没说出什么来,好在鳞能体谅他,没有多加催促以至于让他彻底吓破胆。   “在,在冀州。”那个人回答道,“我我,我听说……黄,黄帝就在那里庇护大家,嫫,嫫母应该也在。”    ☆、食梦貘(下)   “蝴,蝴蝶精……你确定是这里没错吧?”   和猪很相似的在梦中生活的妖怪瑟瑟发抖地躲在废弃的砖墙之后,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哭腔,将无助的眼神投向了他的小伙伴,“这这,这里真的是鳞大人的梦境吗?好可怕啊……那,那些都是什么啊?!”   黑色的巨龙横卧在地上,庞大的身躯将人类的居住地和奔腾着的绿色毒水分割开,与毒水接触的那一面身躯层层龙鳞崩落,露出了理应被保护起来的血肉,虽然能够看出自我愈合的痕迹,但是黑色的鲜血始终不停地流出,和毒水混合在一起,辨不分明了。   在毒水的中央高高矗立着一个有八个蛇头的怪物,他理应有九个头的,但其中一只被那一拨人类的首领用一柄古铜色的剑砍去,伤口处汨汨地流着毒血,没有再生的迹象。这怪物自然是有报复之心的,但显现在然他没有报复的力气,因为一条碧绿色的龙正与他激烈地缠斗着,天空中电闪雷鸣,地面上毒水翻腾,龙的血、蛇的血向四周迸溅,人类的惨叫声、巨兽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目之所及,尽是一片毁灭之相。   “别吵,我还没找到鳞大人。”蝴蝶精踮起脚,细心地在人群中搜索着自己的目光,“难道鳞大人不在这里吗?”   “呜呜呜,我真的要把这个噩梦吃掉吗?会拉肚子的吧?”   “不准哭。”一直和和气气的蝴蝶精像是被萤草传染了似的,露出了凶巴巴的一面,“现在安倍晴明大人要去对付黑晴明,只有鳞大人能够保护大家了,我们必须让鳞大人醒过来。”   像他们这样的小妖怪对于那一晚的平安京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但他们知道那一夜之后,不管是像茨木童子那样的大妖怪还是安倍晴明那样的大阴阳师都背负上了无比沉重的压力……如果说这些作为危机的预兆还不够直观的话,平安京附近污浊到令妖怪难以呼吸的空气是最佳证明。   “说起来,他们说的是什么呢?”食梦貘问道。   在他提问的时候,那条巨大的黑龙似乎大叫了一声,但是依旧是他们不了解的语言。   “我怎么知道……”蝴蝶精撇了撇嘴,有些不耐烦地回答道。   *********************************************   “春!放相柳离开!让他停留在这里对人族一点好处也没有,天庭的人自会把它赶向东海。”   拼尽最后的力气,鳞喊出了这一请求。   这也是她唯一一次认认真真地呼唤自己这位同族的名字。   “然后他们会放他一条生路!”春已经杀红了眼,“我不甘心!”   “春!”   比上一次更严厉的口吻让碧龙咬了咬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最后还是留下一处空隙,本就疲惫不堪的相柳顿时化作一条小蛇游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你在做什么傻事啊,鳞……”碧龙慢慢地飞向了自己同胞的身边,总是洋溢着快乐和骄傲的金色眼睛里只有悲伤和困惑,“不过是些人类而已……快起来吧,我们去找大长老治伤。”   “相柳的毒水千百年都不会退去,如果我离开了,人族怎么办?”鳞淡淡地回答道,“难道我之前的痛苦都白受了吗?”   因为要压抑剧烈的疼痛,她的声音有些变调。   “谁管他们啊……”春哭着说道,“和我回去好不好,鳞……我陪你一起挨罚,然后我们一起到别的地方玩,你不是想去北冥看鲲吗?还有哦,我和镇元子说好了,下一次人参果树结果的时候,他会送我们一人一篮子……要是没有你帮我管着,我一定会把果子全都掉到地上的……”   “你……找别人陪你去吧。”鳞这样答复道,她努力地抬起尾巴,在不让毒水漏过去的前提下轻轻地碰了碰同族那对与她相异的角,“除了龙族,这天地之间还有很多……很有意思的存在……你会有新的朋友的。”   “就算如此,又是谁说新朋友可以取代旧朋友的?”春大声辩驳道。   然而鳞已经不再看她了,黑龙将目光移向了守护在人族身旁,因为补天已经耗尽心力的人母女娲身上,轻轻地恳求道:“请您,带我的灵魂去轮回吧……我也想知道……龙以外的种族是如何生活的……他们是如何……如何度过那短暂的如同弹指一瞬的……生命的……”   不会有龙想要进入轮回,即便他们如今已经需要躲避着其他种族苟且地生活、用“隐世”一词来形容“驱逐”,但如果到了穷途末路,他们也宁愿抱着那久远但是没什么用的骄傲,将自己的灵魂化为天地之间的尘埃。   没有龙会入轮回,就好像没有龙会和人类做朋友。   鳞有一位人类朋友,那么她会有这样的选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吧?   一声叹息之后,慈悲的人母答应了这条帮助了人族的黑龙的请求,六道的风景不过刹那,留在大地之上的冰冷躯体化作了连绵的山脉,将灾难挡在了另一边。   **************************************************   “发,发生了什么事?!”感觉到梦境的震荡,食梦貘不安地叫唤道,“蝴蝶精,我们不会掉到梦的间隙中去吧?”   “站稳!”蝴蝶精大声说道,“不过是梦的场景变换了而已……”   “可是我们还是没有找到鳞大人啊……”食梦貘几乎要哭出来了。   “有可能是鳞大人的样子发生变化了,我们只要在下个梦境找到重复出现的人就行了。”蝴蝶精回答道,“快点保护好自己。”   “好……哇啊啊啊啊啊!”   扑通!   辛苦地将不会飞的食梦貘拉上了海中央的一块礁石之上后,蝴蝶精为还在不停咳嗽的同伴治疗了一下,然后就向四周张望着,想要找寻有没有在上一重梦境中出现的身影。   “这是……”   她看着在天际翱翔的那条碧色龙影,露出了瞠目结舌的神情。   **************************************************   越接近相柳躲藏的那座海岛,身上的压力就越来越重,天上天雷作响,已经分不清哪一道是她自己的力量引发的,哪一道是天庭的那些家伙的杰作。   “痴儿!纵使相柳罪不容诛,也自有天命待他,你又何苦穷追不舍?白白扰乱了天地秩序?”天上的存在叹息道。   叹息之后又是一阵电闪雷鸣。   “你以为只有你知道天命吗?”   被雷光击中,落在礁石之上的碧龙高高地昂着头,眼神漠然。   “你以为只有你们这些高高在上,把自己卖身给天道的家伙才了解天命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吗?”   “听好了!”   “我不管你们是要打杀我几百次、封印我几百次,不管是百年、千年、万年!相柳的命,都会终结在我的手里!”   “我的手里!”   碧龙长吟一声,拼劲全力向那座不起眼却堪称卧虎藏龙的海岛撞去,在神压之下,它的身影一点一点地缩小,最后化作一个小小的光点,没入在滔天的海水中。   ‘鳞……’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的作用,她感到记忆一点一点地模糊了。   最后只剩下一个名字无比清晰。   ‘鳞……’   这是什么?   是我的……名字吗?   我的……   ……   “鳞大人!”   “鳞大人!!!”   过于急切的吵闹让她睁开了眼睛,有些不适应地睁开了眼睛,阳光温暖而又有些刺目。   刺目得让她流出了些眼泪。   “鳞大人,您终于醒过来了!”   “这个马尾……是萤草吗?”   最早认识她的小妖怪在她的怀里点了点头,抱紧了她。   “您一直昏迷不醒,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幸好有食梦貘他们在……您还好吗?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鳞说道,她用手遮住了眼睛,像是要挡住阳光,“一些……很重要的事。”   手背之下的眼睛,是如同爬行类一样竖立着的狭长金色。 ☆、傀儡师(上)   记忆是非常宝贵的财富。   一个人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一头龙会成为什么样的龙),有很大程度是由他经历了什么而决定的。   如果是一天以前,她绝对不会因为被人称为“鳞”而有丝毫的恍忽感,更不会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伴随着这种恍惚一起出现。   “现在到处都很混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始终保持着事不关己的淡然的烟烟罗也难得的露出了紧张烦躁的神色,“虽然那个叫神乐的女孩子被安倍晴明救了回来,但是八歧大蛇还是复活了,哪怕是以妖怪的标准而言,这家伙的恢复力和妖力也实在是惊人。几乎所有的妖怪都感到了恐慌,就连酒吞童子那个家伙也从酒缸里怕了起来,开始和茨木童子一起整顿大江山的力量,准备去讨伐八歧大蛇……那家伙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如果他恢复到了鼎盛状态,只怕是……”   “为什么是讨伐呢?”鳞一边往篝火里添柴火,一边问道,“强者为尊,我以为这才是妖怪之间的法则呢。”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烟烟罗说道,“不过就算是做事干干脆脆的妖怪,也希望活下去啊。如果归顺了八歧大蛇的话,大概只有在某一天成为他的口粮这一条路吧?还不如带着剩下的傲骨搏一下呢。”   “是这样啊……”鳞轻轻地说道。   从烟烟罗的角度看去,因为鳞的目光始终低垂着,她能看见的只有在阴阳师眼中跳动着的火苗。   她看上去和以前一样,灵魂也没有变化,但烟烟罗莫名地感到了些许寒冷,如果她与八百比丘尼相识的话,一定会对这种寒冷感到熟悉的吧?   “还有一件事。”烟烟罗吸了口烟,似乎想要缓解掉这不安迷茫的情绪,接着说道,“黑晴明似乎也打算和安倍晴明一起对付八歧大蛇……毕竟他可是被那家伙切切实实地利用了呢。八歧大蛇根本没有让他实现阴阳颠倒的夙愿的意图,只是想要通过阴与阳的快速切换从间隙逃出来。”   “只有这个原因吗?”   “还有个消息暂时不知道是真是假。”烟烟罗补充道,“据说黑晴明的某个式神被刚逃出来的八歧大蛇攻击了呢,要不是安倍晴明正好撞见,估计就要倒霉了。啧,我是不相信那个一身黑的家伙也会在乎自己的式神呢。”   “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不管怎么说……”鳞露出了一个没有多少喜悦的笑容,“他也算是安倍晴明的一部分呢……那家伙向来护短得厉害。对了,烟烟罗,帮我传一个口信好吗?”   “为什么跑腿这种事也要我做啊……”   “因为这种局势不适合弱小的妖怪四处乱跑。”鳞理所当然地说道,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烟烟罗才能从她的灵魂中看出一些熟悉的样子。   她吐出了一个漂亮的烟圈,问道:“说吧,什么口信?”   “你去和安倍晴明和黑晴明说,我打算通过三人联合占卜找到八歧大蛇的藏身之地……虽然有八百比丘尼帮着遮掩,但如果用他们调查我的事时用的占卜之法,应该是没问题的吧。”鳞说道,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什么不对,“然后我们去讨伐它吧。”   烟烟罗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你要做什么?”   “讨伐他。”鳞重复道,“你之前说的不错,如果现在不干掉他的话,以后就更困难了吧。”   “可是……”   “我欣赏你的气魄!”不知道听了多少的茨木童子显出了身形,大笑着肯定了阴阳师的作为,“这么有趣的事情也算上我和挚友吧,大江山的妖怪们可都忍不住要大干一场了呢。”   “是吗?”鳞平淡地说道,“这样的话,就算我建议你们留在原地,你们也会跟上来的喽。”   “没错!”茨木童子掷地有声地说道。   “既然这样的话,就随便你们吧。”鳞身边的柴火都已经被投入了火中,她慢慢地站起身,细致地拍去了身上沾的尘土,“如果有什么损失的话,我可是不会负责的。”   “你在小看谁的气魄啊?”茨木童子冷笑着回道,“你现在要去哪里?”   “和我的情人聊一会儿天。”鳞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应该没有听情侣壁角的癖好吧?”   茨木童子瞬间从原地消失。   ************************************   在她昏迷的时候霞并没有陪在她的身边,因为他当时也受了很重的伤。   当八歧大蛇复活的那一刻,也是他的邪气最为强盛的时刻,那些受到他的邪气侵染的妖怪肆无忌惮地攻击着别人,当霞找到久久不归的鳞和妖刀姬的时候,她们已经被层层叠叠的丧失理智的妖怪包围了,为了将失去意识的鳞带出去,霞受了很重的伤。   他的自愈能力不算优秀,直到现在也不能随意动弹。   但即便如此,在看见鳞的时候,他还是露出了欢欣的笑容。   鳞想,如果自己消失了,他一定会很伤心吧,就像当年的她一样伤心。   那如果他消失了呢?   光是这样想想,她就觉得一种酸涩无比的感情纠缠着她的内心。   在这情绪的推动下,她握住了他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面颊上。   “我不想离开你。”她这样说道。   因为这直白的感情表达,霞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使了使劲(虽然力道少得可怜)想要把手抽回来,但是却失败了。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啊。”他把头扭到一边,但又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立刻转回来,紧张地问道,“难道我的伤势太严重了?我明明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啊?”   “不是。”鳞否认道,她躺在霞的身侧,又撑了撑手,翻了个身,面对面地压在了她的爱人的上方,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眸中印着的自己的模样以及眼中蕴含的羞意和喜悦,她轻轻地说道,“虽然不会有绝望之类的感情……但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如果没有你的话,这世界没有丝毫的趣味可言了……缘分和爱情,确实有着难以理解的力量,能够在这大千世界里遇见你,实在是太好了。”   “为、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你今天很奇怪啊……”霞努力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翻滚的心情,“出了什么事吗?我听说你昏迷的时候做噩梦了?蝴蝶精他们是怎么说的?”   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们什么都不记得了。   鳞在心里回答了妖狐的问题,却没有说出来的打算,他问了那么多,她对每一个都没有回答的兴致,伴随着记忆复苏的些许自我让她抛却了无聊的礼节,她的两只手臂又靠近了一些,将身下的妖怪锁在了更小的区域里,问出了自己想要的问题,“你愿意和我一直在一起吗?”   “什么?”   “你愿意为了我远离尘世吗?”   “哈?”   “你会害怕……永远吗?”   “哎?”   被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一脸迷茫的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情人之间的情趣,问问题的人是在认真地等待他的答案。   在明白了这一点后,接下去要做的就无比简单了。   “愿意,愿意,不会。”他迅速地回答道,好像慢一秒就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在说完之后,他不停地向自己胸前看,避免着与上方的人的视线接触。   不了解他的人恐怕还以为这是心虚撒谎的表现呢。   鳞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用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伸向了霞,食指抵住了他的嘴唇。   “那么,饮下我的血吧。”   她说出了常常出现在妖怪口中的台词。   在思虑了片刻后,她又补充道,“会有点反应,但是不要害怕,一会会就过去了。”   霞:……啥?   这么一说后……他真的有点害怕了。 ☆、傀儡师(中)   “听说你们昨晚上很激烈啊……”烟烟罗看着鳞,眼神有一些意味深长,“那家伙到现在还没起来吗?”   鳞整理了一下衣领,回想了一下昨晚因为力量暴涨而差点失控的霞,为了让他安静下来着实费了她不少力气,她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她回答得这样坦诚,反而让烟烟罗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安倍晴明他们好像快到了。”最后,她也只能干巴巴地说了正题。   鳞“哦”了一声,站起身去准备占卜要用到的东西了。   白晴明和黑晴明几乎是同时到的,而且两个人的面色都不好,鳞甚至能发现黑晴明的面色更黑了一些。这也难怪,他为了实现平安京的阴阳逆转几乎累得虚脱(还被白晴明打了一顿),结果却得知他完全被八百比丘尼和八歧大蛇玩弄于股掌,其愤怒可想而知。   白晴明的面色也不好看,对上鳞询问的目光,他解释说:“虽然我们及时救回了神乐,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不能断开神乐和八歧大蛇身上的联系……”   黑晴明嗤笑了一声后打断了白晴明的话:“那个女孩子本来就是因为八歧大蛇的力量才能复活的,她的心脏里寄宿着邪力,要切断联系的代价就是她的性命。”   “总是会有别的办法的。”白晴明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容,“我是不会放弃神乐的。”   黑晴明又是一声冷笑。   “这些事并不是我们讨论的重点吧。”鳞冷淡地说道,全然看不出她曾经为了营救神乐付出过那么多的努力,“尽快占卜吧,那家伙可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变得更强呢。”   从阴界漏出的阴气和妖怪们的力量可是最好的补品。   “真是心急呢……”黑晴明拖长了音说道,“看来,你是有十足的把握了……也对,如果你能找回你本就具有的力量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对付那条蛇呢。”   听了这话,白晴明面上浮现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你把自己分开了后,讨厌的程度简直是翻倍。”鳞看着黑晴明说道,之后她的目光又转向了白晴明,“阴阳还是在一起比较好,有些事情总是需要处理一下。”   “哈,反正我可没有让自己消失的打算。”黑晴明冷声道。   “这和我又没有关系。”鳞说道,“只要不牵涉到青山,不管平安京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变成什么样,都和我没有关系。”   在她说到“青山”的时候语气有一些微妙,但无论是黑晴明还是白晴明都没有听出来。   “这一次去那里,那些弱小的式神就没必要带着了吧。”鳞又提醒道,“如果被八歧大蛇吞噬了,可没什么好处。”   “我从来不会养没用的垃圾。”黑晴明说道,他已经拿出了占卜要用到的符咒。   白晴明也慎重地点了点头,做好了准备。   三人围绕着巨大的法阵分坐于三角,念诵着咒文有控制地释放出身上的灵力,明明没有一点点的风,阵法中央的墨水却起了波澜,在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画出星星点点的图案,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那是一副地图。   融合了三位(或者说两位)强大阴阳师的力量,哪怕是八百比丘尼做出的掩藏结界也没有丝毫作用。   “居然在那里……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冥界的入口,确实是意想不到的地方呢。”   占卜的结果很快出来了,复活不久的八歧大蛇就驻扎在通向阴界的入口处,似乎全然不担心被那些阴界使者找到重新关回间隙里,这或许是他想要利用搜索者的心理盲点,也可能是他对于自己的实力有了足够的自信。   “我们是不是……通知一下阎魔比较好呢?”白晴明建议道。   “没这个必要。”鳞直截了当地拒绝道,“哪怕是阴界之主,说到底也只是妖怪而已。”   她的态度让黑白晴明同时侧目,只不过前者露出的是感兴趣的笑容,而后者则表现出了担忧的情绪。   鳞没有要就这一件事回应他们中任何一个的意思,她站起身,说道:“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就在一个时辰后出发吧,两位意下如何?”   “哼,当然可以。”黑晴明说道,他的眼睛半眯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白晴明也叹息一声,答应了这个提议。   “哦,对了。”在白晴明离开前,鳞再一次开口说道,“你告诉那个叫源博雅的家伙,我听说有一只叫做傀儡师的妖怪,她也许有让没有生命的东西重新获得生命的力量,虽然有些瑕疵……不过那个女孩子现在的情况和八歧大蛇手中的傀儡也没有什么差别吧。”   在走入这间房间后,白晴明第一次露出了轻松的神情。   “真好呢。”他像是松了口气似地说道,“鳞还是鳞呢。”   他说话的对象沉默不语。   ************************************   越接近阴界入口处,遇见的失去理智的妖怪就越多,实力也越发强劲。   “呵,不愧是传说中的妖怪,就算侥幸从它蛇口下逃生,也抵不过他邪气的侵染。”黑晴明在被雪女冻住的妖怪前驻足了片刻,颇有几分遗憾地感慨道,“若是这份力量能够为我所用的话,阴阳颠倒的夙愿何愁不成呢?”   白晴明默然不语。   “怎么?这一次不对我说那些大道理了?”   “不……我只是觉得……算了。”白晴明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他的大半记忆都已经回归了,但这反而带给他更多的迷茫。   黑晴明抽动了一下嘴角,将目光投向了遥望着前方的鳞,喊道:“你还在等什么?不往前走了吗?”   “黑晴明。”   沉默了一路的女阴阳师对这句话有了反馈,“在京都四周结界被破坏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   “哈?”这个问题出乎这邪恶阴阳师的意料之外,但他还是带着几分不耐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多年愿望快要实现,自然是激动喜悦。”   “是吗?”鳞没有对这个答案做任何的评论,她只是踮起脚跟,努力地向着前方眺望着,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她想要看见的东西,片刻之后,她放下脚,向前方走去。   激动和……喜悦吗?   好像都不足够描写她此刻的心情。   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的山路,他们终于到了邪气的中心地带,除去了外围八百比丘尼的结界的阻挡,不需要刻意搜寻,他们几乎是一抬头就看见了那让人不安的身影。   离得近了,那种战前的紧张感仿佛消去了一些,因为当他们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唉呀,两位晴明先生都来了呢。”八百比丘尼轻笑道,“鳞大人也来了呢。”   “八百比丘尼……”呼唤着昔日友人的名字,白晴明的眼中依旧有着深沉的不忍。   “看来……今天我的愿望能够达成了呢。”占卜师笑道,“……当然是开玩笑的,以几位现在的力量来挑战八歧大蛇大人,难道不觉得不自量力吗?”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的愿望是结束你的生命。”鳞语气平淡地说道。   “鳞大人还记得呢,真是不胜荣幸。”   “嗯,还记得。”鳞回应道,她的态度几乎算得上是和蔼了,“等到我们把八歧大蛇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你就可以把自己牺牲给他,让他吸收你的力量,然后……你就可以和他一起被毁灭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好像没有考虑到丝毫失败的可能。   仿佛是为了抢占先机,她率先甩出了一道符咒封住了八百比丘尼身边暗凤凰的动作,正式开启了战局。   在她之后,雪女的雪球,犬神的刀气也如疾风般扫去,与此同时,巨大的蓝色结界撑开,将众人完全笼罩住,黑蓝相间的锁链也将八歧大蛇的八个蛇头牢牢锁住。   所有的事,在今晚,都会有一个了结! ☆、傀儡师(下)   在雪女的蓝色妖力砸到八歧大蛇身上之前,它的八个蛇头同时尖啸了一声,庞大又丑陋的身躯猛地涨开,将黑晴明制造出的锁链硬生生地撑断,位于中间位置的两个蛇头中的一个向前一伸,将雪女的攻击整个吞了下去,在完成了吞咽的动作后,它又吐着芯子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同时一团黑雾从它的底部升起,犬神的刀气斩在黑雾上时就如同斩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没有激起一星半点的回应。   然而这古老妖怪的得意劲也就到此为止了,在挡下了雪女和犬神的攻击后,几乎是下一秒,一团黑色的球状妖气就砸在了它其中一个蛇头上,接着一连串看不清的攻击紧随其上,直接将它那个蛇头轰得稀烂,伤口处的烂肉不断地蠕动着,但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盖子被摁在上面,新的头怎么也长不出来。若是再细心些观察,就会发现围绕八歧大蛇的黑雾中多了一些扇动着妖异的红色翅膀的蝴蝶。   “这个招式是……”白晴明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他向着发出攻击的方向望去,除了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的身影外,他还看见了那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穿着红色和服、拿着红伞的矮小女孩,“神乐?!”   “我也不想带她来的,可是她坚持要和你一起战斗。”源博雅从他们身后的山坡上滑了下来,有些吃味地说道,“真不知道谁才是她的哥哥。”   “可是……”   “放心吧。”这位兄长似乎猜到了白晴明要说什么,露出了一个可以用宽慰来形容的笑容,“问题都已经解决了,按照你的传讯上说的,我们找到了傀儡师,她把她的傀儡之心给了我们,神乐现在已经没问题了。”   白晴明愣了一下,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听见了八歧大蛇愤怒的咆哮声。   “可恶的阴阳师……居然把我精心准备的祭品给……”   “绝不,绝不放过你们!”   这声音如同一团直接在耳边炸响的惊雷,如果是寻常人恐怕早已被吓得不敢动弹了,然而今日站在这里的没有一个是平凡之辈,大江山的鬼王反应最快,他那带着酒臭味的妖气猛地爆开,以极其霸道的姿态和仿佛没有休止的连击将保护着八歧大蛇的黑雾冲散,茨木童子剩下的一只手握成拳狠狠地砸在地上,从八歧大蛇身下的土地突兀地冒出一只巨大的黑色爪子,狠狠一抓,几乎将上方的大蛇的一半身躯捏得粉碎。   “好好体会吧,吾之豪拳!”   猖狂的笑声中充满了显而易见的喜悦之情。   “能看见酒吞童子战斗的姿态,他好像真的很高兴啊……”在发出了最开始的一击后就反常地保持着静默的鳞微微撇头,投向茨木童子的目光中带了几分羡慕的神色,“我也……很想再看一看啊……”   “阿咧,情况好像很不妙啊。”站在鳞的对面,与她形成对峙之态,但实际上从战局开始到现在都毫无作为的八百比丘尼说道,她语气中的紧张夸张虚假得令人发笑,“看来,如你先前所说的,八歧大蛇大人需要我的绵薄之力呢。”   手中法杖轻挥,在她身后舞动的暗色凤凰消失不见,只剩下蓝色孔雀啼叫一声,将八百比丘尼驮起,以义无反顾的姿态向八歧大蛇那冲去。两者相触的瞬间,蓝色的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而黑色的妖力迅速膨胀,邪恶的身躯又逐渐完整起来,在它四周飞行的红色的蝴蝶呈现出了几分仓惶,即使它们努力地挥动着翅膀,最终仍是被黑雾逐渐吞噬。那些落在八歧大蛇身上的恐怖攻击也在一瞬间显得无力起来,甚至因为它愈合的速度太快而呈现出攻击落空的错觉。   但是即便如此,站在这里反抗这邪恶力量的人类和妖怪也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就如同当年面对天柱倾塌的灾难,那些弱小得仿佛能够被相柳一个呼吸就击垮的人类也没有俯首请求罪魁祸首的少许怜悯。   “你就那么厌恶永恒吗?”鳞看着八歧大蛇的方向,但显然她这番感慨不是因为它而发的,“厌恶到要犯下如此罪孽的程度?真是任性又自我的家伙……”   她向四周望了一圈,战场的形势已经基本被逆转了,她在地上踩了两下,活动了一下筋骨,抬起头,看着八歧大蛇。   “算了……既然你都做到这种地步了,我就满足你好了。”   自她的身上,绿色的灵力一点一点地溢出、膨胀,最终汇聚成一片足以照亮半边天空的绿光,在这光芒之中,鳞的身影不断地拉长、变形,当她这里发出的动静足以让在场上所有的人和妖怪都停下动作看向她的方向的时候,一声足以让天地为之安静的长啸响彻云霄,带来了远古的气息。那是一条龙。   一条与安倍晴明的御灵相像,但截然不同的巨龙,即便是日月,也不如她眼中的金色璀璨。   “相柳。”   她看着相柳,微微眯起眼睛,语气平和。   “我来实践我的诺言了。”   之前的沉默、此刻的平静,是一种酝酿。   她的痛苦、她的怒火、她的仇怨……这些东西已经堆积了太久了,久到她需要一个足够长的铺垫,才能够将它们全都释放出来。如果龙的执念也能够成为妖怪的话,这世间一定已经成为了阴暗的国度。   不需要具体言语,一声发自本能的咆哮,巨龙向八头大蛇扑去,两个同样来自远古时代的怪物如同千年前那样颤抖在一起,彼此撕扯着、咬啮着,它们身上的伤口出现又消失,如同被困在权力、仇恨与命运共同编织而成的牢笼中的两只蛊虫,除了将对方撕成碎片以外没有其他的念头。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的搏斗让大地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哀鸣。电闪雷鸣、阴风怒号,忽是黑雾遮绿光,忽是碧芒裂夜空,河流的主人失去了对河水的控制,任凭它们像海里的怒涛那样用疯狂地拍打堤岸来宣泄不安,哭声、尖叫此起彼伏,就连阴界的百鬼也忘记了它们早已失去生命的事实,自顾自恐惧地呼啸着。   所有的人、所有的妖怪,乃至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灵都因为这场大战而安静了下来,他们所思所想的已经不是这两个怪物之中谁胜谁负的问题,而是殷切地期盼着这场争斗能够早日平息下来。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站出来说末日已经来到,不会有人不相信的。   一声哀嚎,巨龙紧紧地缠住了大蛇的身躯,它猛吸一口气,一口咬住了离自己最近的蛇头,利齿深深地钉入它的头骨,狠狠一拽,将蛇头整个咬下,迅速咀嚼了几次后,将它吞咽了下去。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当它将第八个蛇头吞入腹中的时候,这个夜晚终于迎来了它本应得到的平静。   最后的胜利者并没有咀嚼肉食的感觉,它也平常不出丝毫的滋味,如它们这样的存在从来不存在所谓的真正的肉体,无论是骨头还是血肉,都不过是外化的力量罢了。除了些许的臭味,它并没有在“吃”东西的感觉。   但即便是这样,这样的动作依旧充满了野蛮感,在有所谓的天道圣人出现之前,几乎所有的洪荒生命都是以这种方式决出胜负的。   吞噬,变得更强,然后努力地保住性命。   它思考着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将仇人剩下的一切痕迹都磨灭干净,当这大地上再也没有属于八歧大蛇的黑色的不详邪气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很久的太阳终于颤巍巍地显露出了身影,为这片狼藉献上了一点点的温暖。   巨龙微微地仰着头,闭上眼睛,像是在感激着这一缕阳光。她没有看四周那些和她一起对抗八歧大蛇的人们一眼,当她将最先出手的机会让给他们,让这些妖怪、人类保存了自己的尊严和骄傲的时候,她对他们就没有丝毫的亏欠之情了。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所谓的“亏欠感”是怎么来的。   她慢慢地变回人形,所穿的(或者说所幻化出来的)依旧是她来的路上所穿的那件朴实无华的淡蓝色小袖,踏着木屐渐渐消失。   之后的一个月里,没有一个人、一个妖怪见到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里有看到傀儡师把傀儡之心送了神乐…… 希望我猜对了套路。 *************** 啊啊啊,判官的新皮肤! 一下子从老干部变成仙长了! 什么时候给妖琴师也出一套啊!QAQ ☆、终   在八歧大蛇被打败了后,黑白晴明也在阎魔的见证下将彼此之间的事情了结了,源博雅、神乐以及晴明的其他朋友们都被阻隔在结界之外,除了烦躁地等待着最终的结果外,他们没有任何可以做的事,当结界消失的时候,走出来的人有着和白晴明一模一样的相貌,但气质却清冷了许多。   “你是……哪一个晴明?”源博雅有些艰难地问道。   “你在说什么呀,从来不都只有一个晴明吗?”与晴明似敌似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有可能仅仅只是看热闹)也来这里旁观结果的芦屋道满眯着眼睛说道,这个浑身脏兮兮的法师露出的笑容实在是又古怪又让人不舒服,“从来都只有一个安倍晴明。”   “的确如此。”安倍晴明轻笑一声,如果去一样用扇子挡住了唇部,“如果太过执着与黑白的话,可是会掉入咒中哦。”   “不过,这可真是一个恶劣的玩笑啊,晴明。”芦屋道满慢悠悠地说道,“付出的代价也很惨痛吧,不担心吗?你的那些孩子们……”   “哪里哪里,有道满大人看顾着,我可是很放心的。”安倍晴明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承蒙您挂念了呢。”   “虽然这么说,你所写下的好戏可是没有到达高、潮就戛然而止了呢,站在观众的立场上,老头子我可是失望的很呢。”   “出人意料的东西未必不好,有胆子来续貂的也不一定是狗尾。”安倍晴明一点也没有自己的半数谋划都无用武之地的可惜,反而颇为愉悦,“如果完全按照我的计划来进行,八百比丘尼可是实现不了她的愿望呢。哦,对了,博雅,你说的那个告诉你怎么救神乐的纸条不是我写的呢,我想应该是八百比丘尼告诉你的。她大概对于结局将近已经有所预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占卜师呢。”   源博雅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最后他也只能挠了挠头说道:“那个女人真是……我该怎么和神乐说啊……话说我要不要和她说啊,知道这些她会不会更难过啊?”   安倍晴明欣赏了一会儿他纠结的神色,没有拯救他的打算,准备同自己的朋友们道别了。   “哦,对了。”在分别的时候,芦屋道满又补充道,“好像有妖怪说在青山看见了那位鳞君的身影呢。”   ******************************************************   她能够感觉到聚集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奇怪的视线,但现在她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重要,所以她不准备随意分散本就不多的精力。   大仇得报并没有让她的生活更加明媚,只是让她更加没有干劲了。   但有些事,再没有干劲也要处理干净。   “最近有哪里不舒服吗?”她看着霞,有些歉意地说道,“那天我太用力了,真的是十分抱歉。”   霞:……   他知道她说的是那天制服将要暴走的他时打的那一下,但这种说法实在是太让人脸红了。   巨龙和大蛇的那场战斗他没有看见,但也从别的妖怪的口中多多少少听了个大概,再加上体内奔腾不息的力量,他多多少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有无数个想要问的问题,但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他们的未来。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之后啊……我准备……”   还没有出口的回答被风铃声打断,她微微侧首,木制的门自动打开,风华冠盖整个平安京的阴阳师缓缓走了进来,哪怕他的白色衣襟上沾了几片落叶,也只能让人想到风流之类的词。   “唉呀,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他故作讶异地说道。   “无妨,我正好有两件事准备去找你说一下。”她看了看安倍晴明,等到他坐下后,她继续说道,“第一件事,我想起来……我的名字是春,如果你继续称呼我为鳞我也不介意,只是觉得处出于你我之间的交情这件事有必要告诉你。”   “唉,我真是受宠若惊。”安倍晴明说道,“那第二件事是……”   “我不准备和那些满怀好奇心的妖怪打交道,也不想和这人间有更多的牵扯,这几天我已经在托萤草烟烟罗他们询问妖怪们的意愿了,应该会有一部分妖怪会选择跟我走。”   “你是想像酒吞童子那样组建自己的势力吗?”安倍晴明问道。   “不算势力吧。”春纠正道,“毕竟我要把青山带到天上去,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也只会有一条道路,第一次带的时候还是带多一点妖怪比较方便吧,如果他们以后再想来的话会很麻烦的。”   “等等等等!”霞匆忙打断了春的话,刚才那段话太令人吃惊了,“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叫做把青山带到天上?”   “我有学过在天空建造巢穴的方法,只是将一座山搬上天不是什么难事,你不用担心安全。”春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啊?”霞有些崩溃地问道。   这个问题让她沉默了一会儿,这沉默不是因为她无言以对,而是她在努力思索该如何更好地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   “因为……我想要建一个桃源乡啊。”最后她选择了借用中原地区的典故,“妖怪伤害人类是常事,但是不管是黑晴明还是大天狗都认为人类迫害妖怪,我没有见过他们见过的情景,但人类中有不少讨厌的家伙确实是真事。对了,之前我在处理吸血姬的事情时遇见的那个阴阳师就算是一个吧,他们说的事应该是真的……茨木童子好像也有妖族受难的担忧。怎么说呢?我不觉得这两个种族之间是谁欺负谁的事情,只是觉得……像这样生活在一起,总会有伤害发生。我不是什么很聪明的圣人,对于天地间的那些道理也看不明白,但是我想……如果我能给这世上的妖怪们一个躲避纷争的地方的话,应该也不是坏事吧。”   “妖怪的乐土吗?”安倍晴明简略概括了春的意图,追问道,“不是人类乐土吗?”   “那是不可能达成的吧。”春叹息道,“人类这样又坚韧又热爱自我折磨的存在……是非常难以满足的吧?”   “自我折磨?”   “哪怕是和平的时候,人与人之间也充满着斗争吧?”春说道,将自己的困惑感慨一一吐尽,“人的情感也很奇怪,喜欢里会掺杂厌恶,羡慕有时候也会夹着同情……明明有简单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却不愿意使用,非要因为尊严或是懒惰做出愚蠢的决定。你也很奇怪啊,你对式神的喜爱不是假的,但对他们的羁绊却也可以说放弃就放弃……说你自私吧,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保护京都,但若要说你无私,未免太轻贱式神的感情了。或许,不管是自私还是无私都不适合用来评论这种事吧?”   安倍晴明收起了笑容。   “这也许就是人奇妙的地方啊。”他叹息道,“人也搞不懂人自己呢。”   “妖怪总是用理解妖怪的方式去理解人类,所以很多妖怪才会受伤吧。”春继续说道,“我不是想要隔绝妖怪与人类的交流,只是希望……能够尽可能地保护。在感情上,很多妖怪说不定比人类还要脆弱,他们禁不起失败的。”   安倍晴明可以听出春已经打定了主意,他摇了摇扇子,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呢?”   春看了看天色,推算着吉祥的日子,很快得出了答案。   “三天后吧。”   “到时候,我会来目睹这一异象的。”安倍晴明起身说道。   “哦,差点忘了。”春说道,“虽然黑晴明和你不像,但无论怎么说,他所做的事都会印在你的身上,如果你没有办法洗清罪孽的话,就到海上彩虹的尽头吧,那里有通往青山的唯一一条通道……别的我不敢保证,但阴界的手伸不到我的地界。”   安倍晴明笑了笑,说道:“如果真的有这一天的话,那可真的需要多加关照了。”   他虽然这样说,但春莫名地感到他不会来的。   安倍晴明离开后,霞立刻冲到了春的面前,有些紧张地问道,“所以……你那天问我的问题是这个意思?”   “是啊……你会反悔吗?”春问道,“我不会生你的气的。”   霞摇了摇头,说道:“我答应的事不会改变,连这点承诺都没有办法遵守还算什么男子汉?”   春笑了笑,拥抱了一下霞。   “你知道,我们龙族是如何安慰爱人的吗?”她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做给你看好不好?”   唔……也许这是她以后唯一有干劲的事了吧。   后记   海上彩虹的尽头,天上的理想之乡,没有纷争的世外桃源。   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从被嗤之以鼻的可笑幻想变成了可望不可即的梦中之地。   具体的历史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动乱已经不可考了,它的位置所在更是难以寻觅,反倒是这梦想之地名字的由来颇为清晰,无非是两种说法。一种说法认为这名字与建造者的名字有关,一种说法认为这名字来源于那里四季如春的景色。   不过,现在争论这些的妖怪也越来越少了,对于到不了的地方,投注再多的关心也是浪费不是吗?   也许在多年以后,连“浮春之乡”这个名字都不会有妖怪提及吧?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最后接了一点点夏目的设定。 如果抽到像一目连、酒吞童子之类的式神的话,可能会增加相关番外,不出意外的话可能会借用夏目友人帐的背景。 如果期待的话,请一定要帮蠢作者一起祈祷。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